心田上的百合花

(散文作品,其实可以不看)

请给我隐荫蔽,请给我眷顾

不过也许我并不需要神仙

我本身就是经历了一生后还坚守初心,圣洁的百合

画室的窗棂爬满了常春藤,初秋的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在地板上洇出细碎的金斑。我握着画笔的手悬在半空,鼻尖先于视线捕捉到一缕熟悉的香——是案头那瓶野百合,花茎斜斜地倚着青瓷瓶,花瓣舒展得像月光叠成的褶皱,把整个房间都浸成了淡白色。

老师说今天画静物,我却总忍不住看那束百合。颜料在调色盘里洇开时,总觉得该多调些乳白,再掺点晨露的青,像极了Omega发情期时,信息素在空气里凝成的雾。他们说我的信息素是百合香,清冽里带着点甜,可我自己闻了半生,只觉得像旧时光里未干的泪痕,藏着太多说不出的话。

铺开画纸时,指尖触到纸面的纹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地下室的水泥墙。那时也有百合,是陆凛偷偷带进来的,插在缺了口的罐头瓶里,花瓣上总沾着泥土。他说外面的野百合开了,漫山遍野都是,等我好起来,就带我去看。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好起来”,是指能乖乖躺在手术台上,等着新的生命在身体里扎根。

画笔蘸了钛白,在纸上轻轻扫过。留白要像初雪落在草叶上,得松松的,带着点呼吸感。就像那年陆凛把铁链缠在我脚踝上,却在锁扣处垫了块绒布——他总在最狠的地方,藏着点笨拙的软。那时的百合开得急,花瓣落得也快,常常是我刚数清有七片花瓣,第二天就发现罐头瓶里浮着半瓶残瓣,像谁揉碎了的月光。

调了点浅黄,勾花芯的时候手微微发颤。画室里的百合是重瓣的,层层叠叠裹着金黄的蕊,不像地下室的野百合,单瓣,单薄得像纸。记得有次生锦儿,疼得意识发飘,恍惚间看见陆凛蹲在床边,把飘落的百合瓣一片一片拼起来,像在补一件碎掉的瓷器。他鬓角的汗滴在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倒比花芯还艳。

画到花茎时,突然想添几笔青苔。地下室的墙缝里总长出青苔,潮潮的,滑滑的,我常趁陆凛不在,用指尖去抠那些绿意。有次被他撞见,他没骂我,只是把我的手按在他掌心搓,搓掉了指甲缝里的绿,也搓热了我冰凉的指尖。那时我总以为,爱该是轰轰烈烈的,像IOA训练场上的冲锋,后来才懂,原来爱也可以是青苔,在不见光的地方,悄悄爬满整个岁月。

阳光移到画纸上时,正落在我刚画的那片花瓣上。颜料没干,金斑在上面晃,像极了沉儿小时候睡在我怀里,睫毛投在脸颊上的影。这孩子生在和平年代,没见过铁链,没闻过消毒水混着血腥的味,他的摇篮边总摆着新鲜的百合,是陆凛每天早上亲自换的。有次我看见他对着花笑,小爪子去够花瓣,陆凛就在旁边看着,眼里的光比阳光还暖——原来有些遗憾,真的能被新的时光填满。

添最后几笔时,闻到画室门口传来熟悉的郁金香香。陆凛来了,背着我的画板包,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他总这样,知道我画画时不爱动,就掐着时间来送点心。我没回头,只是把画笔轻轻搁在调色盘上,看他的影子落在画纸上,和那束百合重叠在一起。

“画好了?”他的声音在门口顿了顿,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点点头,看着纸上的百合。它们不再是地下室罐头瓶里的单薄模样,也不是温室里精心养着的娇贵品种,它们长在一片松软的土里,根须扎得很深,花瓣上沾着阳光,风过时仿佛能听见簌簌的响。原来这些年,那些被囚禁的、被辜负的、被疼爱的时光,都在心里悄悄发了芽,长成了一片不会凋谢的百合田。

陆凛走过来,站在我身后看画。他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暖。“像你。”他突然说,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看着柔弱,根却硬得很。”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往他掌心贴了贴。窗外的常春藤又绿了些,阳光漫过画架,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原来人活到一定年纪,就不再追求惊心动魄的爱了。不需要谁来救赎,也不用向谁证明,只要早上醒来时,身边人的呼吸是暖的,孩子的笑声是亮的,自己能握着画笔,把心里的花开在纸上——这样就很好。

收拾画具时,陆凛把画小心地卷起来,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给它起个名吧。”他说。

我看着窗外掠过的鸽群,突然想起很早以前读过的句子。那时总觉得“心田”是个太矫情的词,直到如今才懂,原来真的有一片土地,种着所有的爱与痛、怨与念,只要肯用心浇灌,总有一天会开出花来。

“就叫《心田上的百合花》。”我说。

我想起《垂耳执事》里的内容,如果幸福是要忘记丈夫,忘记去世的儿子,忘记自己曾经的热烈,可以随意奔跑的双腿。那是幸福,可是是假的好结局,那不是我想要的真正的幸福,所以也令人伤感吧。我想看到未来的希望,而不是告诉我只能结束。

走出画室时,陆凛的手一直牵着我的手。阳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根,深深扎进脚下的泥土里。远处传来沉儿在早教班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我突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是自己健康地活着,被爱着,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为他做决定,教他做决定,做自己人生里那个不慌张的主角——不是谁的附属品,不是苦情戏里的配角,只是叶晚,一个能画出心里的花,也能闻见身边花香的普通人。

晚风里飘来百合的香,清冽又温柔。我知道,那些开在心田上的花,永远不会谢了。

画室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陆凛站在廊下,目光落在玻璃窗里那幅未收的画上。

画纸摊在画架上,乳白的底色上,一片野百合正顺着斜坡漫下来。花瓣不是刻意描的精致,边缘带着点自然的毛糙,像山间风吹过的模样。最打眼的是花根,用深褐和赭石叠着,一笔一笔压得实,仿佛能看见泥土下纠缠伸展的纹路。

陆凛的指尖在玻璃窗上轻轻点了点,像在触碰那些带着暖意的笔触。他懂了。

叶晚画的从不是花。是那些在地下室罐头瓶里蔫掉的瓣,是沉儿摇篮边每天换的鲜,是此刻画室窗台上插着的那束——是所有被辜负过的、被珍视着的、还在期待着的时光,都在土里扎了根,终于敢大大方方地朝着太阳开。

“在看什么?”叶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颜料的气息。

陆凛转过身时,正撞见夕阳落在叶晚发梢。他今天穿了件米白的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颈侧淡粉色的疤,像被岁月吻过的痕迹。陆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在IOA的训练场上,叶晚穿着作战服,眉眼锐利得像把刀,信息素里的百合香混着硝烟,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那时他爱他什么?爱他分化能力评级S+,能在行动里顶半个突击队;爱他那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笑起来时眼尾会勾出点漫不经心的弧;甚至爱他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像头漂亮的小兽,越难驯服越让人着迷。

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袖口沾着的颜料,看着他眼底映着的画,陆凛突然明白,那些都不是爱。

爱是看懂他画里的根,是知道他用浅黄勾花芯时,心里想的是沉儿的小爪子;是明白他添那几笔青苔时,藏着的是地下室墙缝里那点不肯死的绿;是终于懂得,这个总说“我没事”的人,心里藏着多少想当主角的渴望。

陆凛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叶晚往怀里带。指腹擦过他后颈的腺体,那里的皮肤泛出层浅粉——是叶晚此刻的怔忡,像被风吹动的花瓣。他低下头,吻落得很慢,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虔诚,从眉心到鼻尖,最后停在唇上。

不是往日带着占有欲的啃咬,是轻轻的、辗转的,像在吻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叶晚的睫毛在他脸颊上颤,像受惊的蝶,信息素里的百合香突然浓了些,混着他身上的郁金香,在晚风里缠成了团。

“我以前……”陆凛的声音哑得厉害,额头抵着他的,“太笨了。”

叶晚的指尖攥着他的衣角,没说话,眼里却漫起了水光。

“我总以为抓牢你就行,把你锁在身边,给你最好的物质,就是对你好。”陆凛的拇指擦过他眼角,把那点湿意蹭掉,“可我从来没问过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叶晚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也映着远处的夕阳,亮得像盛了星光。“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给你一个把你当主角的家。不是坐在轮椅上远远望着儿子孙子幸福的画面,自己像个外人。不是晚上只能哄孙子睡觉,还要被指点,而自己这个一样大的儿子早已死去,不知道谁能眷顾自己,更不是墓前的挽歌。而是早上醒来时,你的牙刷会摆在最顺手的位置,杯子里永远是温的水;画室的钥匙你拿着,想画到几点就画到几点,我就在客厅里等你,给你热着夜宵。

给你爱你的丈夫。不会再让你对着铁链发呆,不会再在你生孩子时,把心疼藏在冷脸后面;会记得你信息素紊乱的日子,提前备好抑制剂;会陪你去买百合,挑那种花瓣最舒展的,告诉你“比画室里的开得好”。

给你能用全部爱去疼的孩子。锦儿那边我去说,让他知道他爸不是只会掉眼泪的可怜人;沉儿的钢琴课我陪他去,让他看着我们牵手走在路上,知道爱该是这个样子。我们会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有自己的家,而我们,就在院子里种满百合,坐在藤椅上晒太阳。

“以后不许再掉眼泪了。”陆凛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前的遗憾,我用往后的日子补。”

叶晚突然笑了,眼尾的红还没褪,嘴角却扬了起来,皮肤下泛出层暖橙——是被填满的温柔,像晒透了的棉被。“那……”他踮起脚,往陆凛耳边凑了凑,“现在去买百合?”

陆凛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皮肤传过去,引得叶晚也跟着颤。“好。”他牵起叶晚的手,指尖扣得很紧,“买最大束的。”

晚风卷着梧桐叶,在他们脚边打了个旋。陆凛牵着叶晚往花店走,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条终于能并排着往前的路。路过幼儿园时,听见沉儿在里面笑,清脆得像风铃,叶晚突然回头,往陆凛怀里靠了靠。

“陆凛,”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笃定,“我们不会只活在别人回忆里的,对不对?”

陆凛低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当然。”他握紧了他的手,“我们还有好多日子要过。要一起看沉儿第一次上台弹琴,要等锦儿带孙子来看我们,要在画室的墙上挂满你的画,还要……”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等头发全白了,还像现在这样,牵着手去买百合。”

叶晚被他逗笑了,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指尖却被陆凛反手握住。花店的风铃在前面响,百合的香顺着风飘过来,清冽又温柔,像把所有的好日子都提前预告了。

陆凛看着叶晚的侧脸,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睫毛,突然觉得,原来爱到最后,真的会落到这样细碎的地方。不是为了他的能力,不是为了他的容貌,就是爱他这个人——爱他画里的根,爱他眼里的光,爱他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想当主角的柔软。

这样,就很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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