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爸爸的苦情戏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棂,叶晚就醒了。陆凛还在睡,手臂松松地环着他的腰,呼吸拂过颈侧,带着点未散的郁金香信息素。叶晚轻轻拨开他的手,起身时动作太轻,尾椎处的鳞片泛起层淡青——那是无声的疲惫,像积了层薄霜。

他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人。领口还留着昨夜的红痕,皮肤下的虹彩早已褪尽,只剩下常年不见强光的苍白。镜子里的人是谁?是陆凛的妻子,是陆上锦和陆沉的父亲,是别人口中那个被关在地下室十年、只会生孩子的Omega。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叫叶晚。

这个名字像被埋在旧相册深处的老照片,边缘都磨卷了。他曾是IOA行动部最年轻的队长,手下管着二十多个 Alpha 精兵,训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他会打壁球,反手扣杀的力道能让陆凛都皱眉;他弹钢琴时手指翻飞,能把《月光》弹得让满堂喝彩;他还爱和朋友凑在一起喝酒打牌,输了会耍赖,赢了会把筹码撒得满地都是。

这些记忆像隔着层毛玻璃,模糊却真实。

“在想什么?”陆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走过来,从背后环住叶晚的腰,掌心贴在他小腹上,那里的皮肤立刻绽开片浅黄——那是陆凛此刻的暖意,像刚温好的粥。

叶晚没回头,指尖划过镜中自己的眉眼:“你说,我现在像不像个摆设?”

陆凛的手顿了顿,没说话。

“在锦儿眼里,我是被你虐待的苦情戏主角。”叶晚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在旁人眼里,我是你陆凛的附属品,会生孩子,会哄孩子,被关了十年也不知道反抗。”他笑了笑,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眼底却一片空茫,“他们还说,你故意摔断我的腿,说你当着我的面挖了大儿子的腺体……陆凛,我原来不知道,我这辈子能被臆想出这么多苦情戏码。”

陆凛的指尖收紧了些,贴在他腰侧的皮肤突然窜起层暗红——那是被戳中痛处的难堪,像烧红的烙铁。“那些都是胡说。”他的声音发紧,“我从没……”

“是不是胡说重要吗?”叶晚打断他,转身看着他,眼尾的红不是昨夜的情动,是此刻的涩,“重要的是,他们愿意相信这些。相信我是个只会流泪的受害者,才能显得他们多有同情心,多是好人。”

他想起上次去医院复查,护士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易碎的古董,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叶先生,您真不容易。”那语气里的怜悯,比陆凛当年锁他的铁链还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在地下室里,陆凛敢对他拍桌子,他就敢把枪抵在自己肚子上,眼神都不颤一下:“你要是再逼我,这孩子就没了。”他会和陆凛吵架,会摔东西,会在陆凛气极了摔门而去时,自己煮碗面,边吃边骂他是老混蛋。

他是个成年男性,有自己的脾气,有自己的骨头,不是只会掉眼泪的菟丝花。

“你看我这眼神,”叶晚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陆凛的眉心,被触碰的地方绽开片浅灰——那是陆凛的愧疚,像蒙了层尘的镜子,“和他们也差不多。觉得我被磋磨得只剩一口气,觉得我该被小心翼翼地捧着,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陆凛抓住他的手,掌心滚烫:“我没有。”

“你有。”叶晚抽回手,转身坐在床沿,尾椎的鳞片泛起层冷蓝,“你现在连大声跟我说话都不敢,陆凛,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易碎的瓷器?还是需要供奉的神龛?”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鸟鸣,清脆得像在嘲笑。

过了很久,叶晚才又开口,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能掀翻天地。后来遇见你,跌了跟头,摔了跤,被关了十年……我承认,我变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可我没到老得只能守着孩子过日子的地步。我也想出去走走,想再打场球,想和人喝杯酒,而不是每天待在这屋子里,等着被人同情。”

陆凛站在原地,指尖泛白。他想起叶晚年轻时的样子,穿着作战服,眉眼锐利,指挥行动时冷静得像块冰。那时候的叶晚,眼里有光,不像现在,连笑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克制。

“他们都觉得,我该恨你恨到骨子里。”叶晚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可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如果从一开始,你能对我有一点点疼惜,有一点点珍惜……”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如果不是用锁链,不是用药物,不是用那些极端的方式,他们会不会不一样?

叶晚的皮肤突然泛起层淡紫——那是翻涌的情绪,像被搅乱的颜料。“我不是不能吃苦,也不是不能受委屈。”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只是……不想活得像个没有名字的影子。”

陆凛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被触碰的地方绽开片深褐——那是化不开的愧疚,像陈年的墨。“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晚晚,对不起。”

叶晚抽回手,别过脸去。窗外的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像在他身上撒了把碎光。

“我想去学画画。”他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错辨的认真,“我还想重新学钢琴。”

陆凛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好,我陪你去。”

叶晚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那里有一小片百合花,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反正像自己心里那点重新冒头的、属于“叶晚”的生机。

或许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不是什么苦情戏主角,也不是谁的附属品。他只是叶晚,一个有过锋芒、摔过跟头,却还想重新站起来的成年男性。

这就够了。

陆凛和叶晚在去美术班的路上

秋阳把操场的水泥地晒得发白,队列训练的口号声撞在围墙上,又弹回来,震得人耳朵发沉。陆凛牵着叶晚的手,慢慢走在跑道外围的树荫里,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微凉的温度。

操场中央,穿作训服的士兵正在做格斗训练,擒拿、反制,动作干净利落。陆凛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 Alpha 身上,看着他被对手锁住咽喉时,脖颈处凸起的腺体轮廓——那是力量的象征,是顶级 Alpha 引以为傲的资本。

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指尖收紧了些。被叶晚打废的腺体处,像是又泛起熟悉的钝痛,不是生理上的,是刻在骨头上的记忆。

那时候他刚从手术台下来,麻药退去后的疼像潮水,一波波地漫上来。医生说腺体彻底坏死,没有分化能力了,当兵和特工,就入体制根本不用想,一般的体力劳动都找不到。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叶晚怎么敢?

他是IOA的传奇,是最年轻的总长,是无数 Omega 仰望的存在。可一夜之间,他成了个“废人”。

叶晚来看他时,手里攥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心口,眼神空洞得像口井:“你杀了我吧。”

他没杀他。爱和恨像两条毒蛇,在他心里缠成死结。他恨叶晚毁了他的一切,却又爱到骨子里,连动一根手指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于是他把他关起来,用最极端的方式捆绑彼此,以为这样就能抵消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

“在看什么?”叶晚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被触碰的地方,陆凛的皮肤泛起层浅灰——那是翻涌的沉郁,像积了雨的云。

陆凛收回目光,看向叶晚。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风衣,风掀起衣角,露出里面浅咖色的高领衫,衬得脖颈处的疤痕淡了些。阳光落在他眼尾,那道被铁链磨出的浅痕泛着细碎的光,像藏了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在看他们训练。”陆凛的声音有些干涩,“想起以前了。”

叶晚的脚步顿了顿,喉结滚了滚,皮肤下泛起层淡青——那是想起旧事的涩,像没熟的柿子。“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句“对不起”,叶晚说了快三十年。从地下室到现在,从年轻气盛到两鬓染霜,他总在不经意间提起,像在偿还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

陆凛突然觉得很累。

恨了这么多年,挣扎了这么多年,他到底在较劲什么?较劲叶晚毁了他的腺体?较劲自己失去的那些可能?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腺体没毁,他或许还在IOA冲锋陷阵,或许早就死在某次任务里,或许……根本不会和叶晚纠缠到现在。

叶晚用了半生来陪他,在地下室里承受他的偏执,在无数个夜晚忍受他的冷暴力,用一个又一个孩子,把两人的命运捆得更紧。这难道不是惩罚吗?比杀了他更重的惩罚。

“晚晚,”陆凛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眼底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我们……以后好好过,行不行?”

叶晚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涌上浓浓的难以置信,皮肤下的青慢慢被粉紫覆盖,像暮色里的花。“你……”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颤,“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凛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以前的事,翻篇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

叶晚的眼睫颤了颤,有细碎的水光漫上来。他别过脸,看着操场边的梧桐树,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翻篇?哪有那么容易。”

“是不容易。”陆凛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可我们总不能耗一辈子。你看沉儿都这么大了,锦儿也……”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他们该给孩子们一个像样的家了。

队列训练的口号声又响起来,整齐划一,震得空气都在颤。陆凛看着叶晚的侧脸,看着他眼角悄悄爬上的细纹,看着他因为常年缺乏锻炼而略显单薄的肩背,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失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失去了腺体,却拥有了叶晚的半生陪伴。他失去了作为顶级 Alpha 的荣光,却在无数个深夜里,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委屈。”陆凛的声音很轻,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学画画,想弹钢琴,想去打球,我都陪你。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孩子我来带,你只要……”他顿了顿,眼底的光软得像水,“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叶晚猛地转过身,眼底的水光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一小滴,像颗碎钻。他的皮肤下泛起层层叠叠的色彩,粉紫里掺着暖橙,像把积攒了半生的情绪都泼在了脸上。

“陆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早干什么去了?”

陆凛的心脏猛地一揪,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要把这三十年的亏欠都揉进怀里。“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是我不好,是我醒悟得太晚了。”

叶晚没说话,只是趴在他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像要把这半生的委屈都哭出来。操场的口号声还在继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得像个迟来的拥抱。

过了很久,叶晚才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浅的笑,皮肤下的颜色慢慢沉淀成温柔的粉,像被阳光晒软的棉花糖。“那……”他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却透着点狡黠,“我想去打壁球,你得陪我,输了不许耍赖。”

陆凛低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比年轻时更动人。“好,不耍赖。”他吻了吻叶晚的发顶,“你想怎样都行。”

风穿过操场,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陆凛牵着叶晚的手,慢慢往回走,两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像再也不会分开的样子。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