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和爸爸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叶晚正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右腿刚一使劲,钻心的疼就顺着骨头缝窜上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沁出层冷汗。
昨天释放了太多能量,本就没好利索的腿彻底拖了后腿。他想起三年前从地下室跑出去,纵身从二楼跳下去的瞬间——也是这条腿,当时骨头断得像截朽木,医生说能保住就不错了,想恢复如初,难。
叶晚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结果身子一歪,差点从床边栽下去。他扶住床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
“陆凛……”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又哑又涩。
客厅里传来陆沉咿咿呀呀的声音,紧接着是陆凛的回应。没过几秒,脚步声就到了门口。
陆凛推开门时,正看见叶晚扶着墙,额角抵着冰冷的墙壁,背影绷得像根快要断的弦。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嘛?看我笑话?”叶晚的语气还是硬的,却没挣开他的手。
陆凛没接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回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去端早饭。”他转身要走,却被叶晚抓住了手腕。
“腿……”叶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情愿的妥协,“帮我揉揉。”
陆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在床边坐下,掌心搓热了才覆上他的膝盖。指腹按压在僵硬的肌肉上,能清晰地摸到那道愈合的骨缝。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点笨拙的小心,生怕弄疼了他。
“昨天……”陆凛想说点什么,却被叶晚打断了。
“吃饭。”
早餐摆在床上的小桌板上,稀粥,蒸蛋,还有陆沉啃了一半的草莓。陆沉坐在婴儿车里,小手抓着个勺子,在旁边咿咿呀呀地陪着,倒像个尽职的小陪护。
陆凛喂叶晚喝了两口粥,突然说:“晚晚,吃完饭我陪你做复健吧。”
叶晚抬眼瞅他,眼底带着点怀疑:“你?”
“嗯。”陆凛点头,语气很认真,“医生说多活动活动恢复得快。我问过护工了,步骤都记着呢。”
他昨晚对着手机看了半宿复健教程,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把每个动作要领都记在了纸上,现在那张纸还揣在口袋里,边角都被攥皱了。
叶晚没说话,只是低头喝着粥。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的线条柔和了些。
陆沉在旁边“啊”了一声,小手举着草莓递过来,正好打在叶晚嘴边。叶晚张嘴咬住,甜丝丝的汁水在舌尖化开,心里那点别扭突然就淡了。
“行啊。”他含糊地说,“要是敢弄疼我,就把你另一只胳膊也划开。”
陆凛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比平时顺眼多了:“不敢。”
吃完饭,陆凛把陆沉交给保姆看着,扶着叶晚到了客厅。他在地板上铺了层厚垫子,按照教程上说的,先帮叶晚活动脚踝。
“疼就说。”陆凛握着他的脚腕,轻轻向上抬。
叶晚没吭声,只是额角的汗又多了些。
陆凛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动作放得更慢了。他想起昨天叶晚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混账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晚晚,”他突然开口,“以前……是我不对。”
叶晚的脚僵了一下。
“把你关起来,逼你做不愿意的事,还有你的腿……”陆凛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以后不会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复健,或者……别的什么。”
叶晚看着他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突然觉得那点疼好像没那么难忍了。他别过脸,看向窗外:“赶紧动,磨磨蹭蹭的。”
陆凛低低地“嗯”了一声,继续帮他活动膝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暖融融的,像化不开的糖。
陆沉在婴儿车里看着他们,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小手拍着车板,像是在为他们加油。
叶晚的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
或许,恢复如初真的很难。
但至少现在,有个人愿意陪着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
这就够了。
秋阳把天空洗得透亮,云絮像揉碎的棉絮飘在蓝天上,公园的银杏叶黄得正盛,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铺了满地碎金。草坪被晒得软乎乎的,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暖香,连空气都带着点懒洋洋的甜味。陆凛推着婴儿车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车轮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走得极慢,目光总落在前面的叶晚身上。
叶晚手里的拐杖是陆凛特意找人做的,红木杖身磨得光滑,杖头包着层软胶,落在地上是闷实的“咚咚”声。他右腿落地时膝盖还会轻轻打颤,额角蒙着层薄汗,却走得很稳,时不时偏头看看路边的花,或是抬头望一眼掠过树梢的鸟。这是他们三个多月来头一次一起逛公园,叶晚的步子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
婴儿车里的陆沉裹着件花衬衫,小脸红扑扑的像颗刚剥壳的桃,一个小平头,一看就是“爷爷奶奶”带的娃。他还不到一岁,坐不太稳,总靠着车垫晃悠,两只小胖手扒着车沿,嘴里“咿咿呀呀”的,眼睛不够用似的看着漫天飞舞的银杏叶。一片叶子飘到他手背上,他“咯咯”笑起来,小手一抓,叶子滑掉了,他又歪头看向叶晚,含糊不清地喊:“爷……爷……”
叶晚听见了,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时,眼底的纹路都柔和下来。他放慢速度等了等,等陆凛推着车跟上来,故意把拐杖往车边靠了靠。陆沉立刻伸手去够拐杖,小手指勾住杖身上的雕花纹路,又转向陆凛,奶声奶气地补了句:“爷……爷……”
“哎,乖沉沉。”陆凛笑得眼角堆起细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小水壶,拧开盖子递到叶晚手边,“渴了吧?先歇会儿。”
叶晚没接水壶,却往旁边的长椅挪了挪,拐杖往地上一顿,支撑着坐下来。陆凛连忙把婴儿车转了个方向,让陆沉正对着他们,又从包里摸出块小毯子,红毯子上面绣了很大的百合花和郁金香突然,是蚕丝的。铺在叶晚腿上——秋阳虽暖,穿堂风还是带着点凉。
陆沉这下更高兴了,小手扒着车沿想站起来,身子一歪,差点摔着,叶晚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软乎乎的肚皮,小家伙痒得缩了缩,又咯咯笑起来,抓着叶晚的手指不放,一个劲儿地喊:“爷……爷……”
“这小子,倒会撒娇。”叶晚嘴上说着,指尖却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目光落在他头顶柔软的胎发上,带着点化不开的温情。
陆凛在旁边坐下,看着叶晚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看着陆沉抓着叶晚的手晃来晃去,心里像被温水泡着似的,熨帖极了。他悄悄握住叶晚搭在毯子上的手,叶晚手僵了一下,没抽回去,反而轻轻回握了他一下。
风又起了,卷起一地银杏叶打着旋儿飞,陆沉指着叶子“啊啊”叫,叶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陆凛则看着他们俩,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三个多月的憋闷和担忧,仿佛都被这秋风卷走了,只剩下此刻的暖,和满溢在心口的安稳。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陆凛下意识地抬头,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公园门口。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让他脸色一沉——陆上锦,身后还跟着夏凭天。
陆上锦的目光扫过叶晚微跛的腿,又落在他手里的拐杖上,眼底瞬间燃起戾气。他大步走过来,夏凭天想拦都没拦住。
“陆凛!”陆上锦的声音像淬了冰,“你就是这么‘陪’他的?让他拄着拐杖在这儿晒太阳?”
陆凛把叶晚护在身后,皱眉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陆上锦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腿断了是谁害的?他现在走不动道是谁逼的?陆凛你这个老登,死了都该下地狱!”
婴儿车里的陆沉被这声吼吓了一跳,却认出了陆上锦。这叔叔长得像故事书里的爸爸,每次来都给带会跑的小汽车。小家伙咧开嘴,朝陆上锦伸出手,奶声奶气喊:“爸……爸!”
陆上锦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眼底的戾气淡了一丝。他弯腰抱起陆沉,小家伙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口口水。
就在陆凛以为他会软化的瞬间,陆上锦突然从腰后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陆凛的胸口。
“小锦!”叶晚猛地站起身,又被腿上的疼拽得坐回椅子上。
“晚爸你别动。”陆上锦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冰,“今天我跟他了断。”
陆沉被枪吓得瘪起嘴,刚要哭,就被陆上锦按住了后颈。小家伙不明所以,只是觉得“爸爸”身上的气息好吓人,小爪子紧紧攥着陆上锦的衣领,往他怀里缩。
“你当年把晚爸关在地下室,他大出血快死了,还护着你说‘别杀他’。”陆上锦的声音发颤,枪口却没移开,“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护着你这种畜生!”
陆凛的喉结滚动着:“小锦,那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陆上锦突然笑了,伸手掐了掐陆沉的脸蛋,力道不轻,“那你看看现在!他为了你断了腿,我为了他跟你反目,现在连你刚出生的小杂种,都得跟着遭罪!”
陆沉被掐得疼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小爪子在陆上锦胸前乱抓。
“陆上锦你放开他!”陆凛的眼睛红了,往前冲了两步,被夏凭天死死拦住。
“放开他?”陆上锦把陆沉举起来,孩子吓得哭声更响,四肢乱蹬,“陆凛你看清楚!这就是你作出来的!你害了晚爸还不够,还要连累你的种!”
他故意晃了晃胳膊,陆沉像个小玩偶似的被甩得东倒西歪,哭声嘶哑得让人心头发紧。
“晚爸你看见了吗?”陆上锦看向叶晚,声音里带着蛊惑,“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不管!当年他怎么对你的,现在就怎么对沉儿!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杀了他,我们才能解脱!”
叶晚坐在长椅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他看着陆上锦眼底的疯狂,看着陆沉哭得快要背过气的小脸,又看着陆凛那张写满痛苦的脸,突然低低地笑了。
“你们的事,自己解决。”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陆上锦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狂喜。他就知道,晚爸心里是向着他的!
“听见了吗陆凛?”陆上锦的枪口又抬高了半寸,“连晚爸都觉得你该杀!”
陆凛看着叶晚平静的侧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叶晚是什么意思——这是他们父子俩的债,该由他们自己了断。
“锦儿,你要杀要剐我都认。”陆凛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放了沉儿,他是无辜的。”
“无辜?”陆上锦嗤笑一声,故意把陆沉往枪口边凑了凑,孩子吓得浑身发抖,哭声都变了调,“他是你陆凛的种,生下来就有罪!”
叶晚坐在那里,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那层裹在骨子里的寒。
陆上锦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晚爸像当年那样,为了他拿起刀,为了他释放技能,彻底斩断和陆凛的所有牵连!
“陆凛我告诉你,”陆上锦的声音狠戾起来,“今天要么你死,要么……我就把这小杂种扔湖里喂鱼!”
陆沉似乎听懂了“扔湖里”,哭得更凶了,小爪子拼命往陆凛的方向伸,嘴里含混地喊着:“爷……爷爷……”
陆凛的瞳孔骤缩,胸腔里的怒火和心疼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他烧炸。他猛地推开夏凭天,像头被逼到绝境的老兽,朝着陆上锦扑了过去——
“陆上锦我操你!”
枪声在公园里骤然响起,惊飞了一群栖息在树上的鸟。
叶晚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那片扬起的尘土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的神经毒素,悄悄泛出了淡紫色的雾霭。
有些债,总得用血来偿。
他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操我妈?”陆上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抱着陆沉的手臂猛地收紧,孩子疼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嚎,“我妈是叶晚,你没少操了,我也不知道你俩咋那么行呢?人家医院不孕不育、男科号都挂不上,你50多了还能生,老天为啥不给你这种人变太监——陆凛现在跟我装什么慈父?”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陆凛心口。他僵在原地,看着陆上锦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陆沉,小家伙的小爪子还在徒劳地往他这边伸,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陆上锦故意用指腹碾过陆沉细嫩的脸颊,力道大得能看见红印:“你不是疼他吗?不是把老宅股票都给他吗?陆凛你看看,他现在在我手里,跟条虫子似的,你敢动一下,我就捏碎他的骨头!”
陆沉被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还是挣扎着朝陆凛的方向探身,小小的身子在陆上锦怀里拧成一团。这孩子像面镜子,总在所有人都唾弃他、指责他的时候,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告诉他——还有人在等他。叶晚恨他,陆上锦怨他,言逸怕他,只有陆沉,会在他深夜喂奶时抓着他的手指不放,会在他被叶晚冷待时咿咿呀呀地凑过来蹭他的胡茬。他觉得陆沉也没分化能力,和自己一样,他们还有彼此。叶晚会因为陆沉而不和他离婚,他还能有一个他想要的家
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是陆凛在满世界的骂声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陆上锦,你冲我来。”陆凛的声音发颤,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别碰他。”
“冲你来?”陆上锦突然笑了,笑得眼角泛湿,他拽着陆沉的小胳膊晃了晃,孩子疼得尖叫出声,“我小时候被你按在训练场上打,被你用皮带抽得浑身是伤,你怎么不说‘冲我来’?”
他猛地把陆沉举高,孩子吓得闭紧眼睛,小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像只受惊的幼鸟:“你不是觉得我不如你吗?不是总拿你当年A3的分化压我吗?那你看看现在!你的宝贝小儿子在我手里,你的叶晚坐在那儿看着你笑话,你陆凛就是个被拔了牙的老狗!”
陆凛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很多年前,陆上锦被他逼到绝境时红着眼吼的那句话——“你才J1分化,凭什么要求你儿子A3,你是个畜生!”
那时陆上锦明明知道,他在这个年纪早就站稳了A3的巅峰,是叶晚当年那一枪打废了他的腺体,才让他落到J1的境地。可这混小子偏要往他最痛的地方戳,偏要用最刻薄的话剜他的心。
他以为等陆上锦长大了就会懂,懂他那些极端的严苛里藏着几分笨拙的期许,懂他被废腺体后那份怕儿子怕家人被人欺负的恐慌。可到头来,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恨。
“你对我,从来就没有一点好。”陆凛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带着彻骨的疲惫,“我知道我混蛋,我关着你叶爸,我欺负言逸,可我对你……”
“你对我最好的就是别生我!”陆上锦打断他,突然掐住陆沉的后颈,迫使孩子仰起头,“你看清楚!他现在跟你亲,等他长大了,知道你是个把Omega关起来生孩子的老变态,知道你把他叶爸的腿弄断,他照样会恨你!就像我现在恨你一样!”
陆沉的哭声已经嘶哑,小身子软得像团棉花,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爷……爷爷……”
叶晚坐在长椅上,指尖的神经毒素雾霭越来越浓,淡紫色的光晕在他指缝间流转。他看着陆上锦眼底的疯狂,看着陆凛紧绷到极致的侧脸,突然想起陆上锦小时候——也是这样,被陆凛按在地上打,却梗着脖子不肯哭,只有在夜里偷偷跑到他床边,攥着他的衣角发抖。
这对父子,从来都是用最伤人的方式,逼对方看看自己的痛。
“陆上锦,”叶晚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够了。”
陆上锦的动作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晚爸?”
“你想让他死,我不拦你。”叶晚慢慢站起身,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的响,“但别用沉儿撒气。他是你弟弟,不是你报复他的工具。”
陆沉像是听到了救赎,哭得更凶了,小爪子朝着叶晚的方向伸。
陆上锦看着叶晚平静的眼睛,突然觉得一阵无力。他费尽心思想逼晚爸站在自己这边,想让他彻底看清陆凛的混蛋本质,可到头来,叶晚还是在护着他们——护着陆凛,也护着这个刚生下来的小杂种。
“为什么?”陆上锦的声音发颤,抱着陆沉的手臂开始发抖,“你明知道他对我有多差,明知道他把你害成这样……”
“因为他是你爸。”叶晚的目光落在陆凛身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就像沉儿是他儿子一样。”
陆凛看着叶晚,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个人被他关了十年,恨了他三十年,却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
陆上锦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松开掐着陆沉后颈的手,却没把孩子放下来,只是枪口调转,抵在了陆沉的太阳穴上。
“那我今天就让他尝尝,失去最疼的宝贝是什么滋味。”陆上锦的声音狠戾如刀,“陆凛,你当年逼死晚爸肚子里那几个孩子的时候,想过会有今天吗?”
陆沉似乎感觉到了枪口的冰冷,突然停止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陆上锦,小嘴巴微微张着,露出没牙的牙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凛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孩子柔软的太阳穴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想起那些没能活下来的孩子,想起叶晚每次失去孩子后空洞的眼神,想起发现陆沉还活着时那声响亮的啼哭——那是他这辈子,听到过最动听的声音。
“锦儿,求你……”陆凛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哀求,“放了他,我什么都给你,公司,PBB的权柄,我这条老命……都给你。”
陆凛是不会再继续他什么科研的事业了,因为现在叶晚活着,在看着他
陆上锦看着他卑微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空洞淹没。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叶晚慢慢举起手,淡紫色的神经毒素在他指尖凝聚成细小的飞刃,却迟迟没有出手。他在等,等陆凛真正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不是一句“求你”就能抹平的。
公园里的风突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三人之间。陆沉的小手轻轻碰了碰陆上锦的脸颊,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困惑。
陆上锦的手指猛地一颤,枪口从陆沉的太阳穴移开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的迟疑,陆凛像头濒死的老兽,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
这一次,没人能拦住他。
“打死这老畜生就好了。”陆上锦的枪口死死抵着陆凛的胸口,呼吸粗重得像风箱,“沉儿以后跟我过,我带他,总比跟着个杀人犯强。”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陆沉,小家伙还在抽噎,小爪子却固执地往陆凛的方向伸。陆上锦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捏着陆沉的后颈把他往怀里按:“你跟他亲什么?他配当你爸吗?你叫他爷爷,不就是打心底里觉得他老,觉得他丢人?”
“等他死了,我就告诉你,你爸早就没了。”陆上锦的声音带着蛊惑,像毒蛇吐信,“你不用记得他是个把Omega关起来的老变态,不用自卑你爸是个半截抱起的时候。他不知道谁是老头谁是杀人犯,只知道小被子里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笑脸,让他也学会了笑。这更是故事里讲的爸爸的样子,陆沉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一挣!
“噗嗤——”
两对半透明的小翅膀突然从他后背炸开,羽毛上还沾着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赫然是游隼特有的翼形!一股清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是圣诞蔷薇的味道,冷峭中带着不容错辨的强势,直直撞向陆上锦的鼻腔。
A3级信息素!
陆上锦惊得手一松,陆沉像颗小炮弹似的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出去。小家伙显然还没适应新长出来的翅膀,撞在陆凛胸口,又弹回来,最后被陆凛稳稳接在怀里。
“沉儿!”陆凛紧紧抱住他,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对还在微微发颤的小翅膀。这孩子……竟然在这种时候分化了。主要是,他有分化能力啊。
陆上锦僵在原地,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陆沉后背那对精致却带着压迫感的翅膀,M2级别的他看着那股连他都觉得心悸的A3级信息素,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会?为什么要为陆凛那个老东西张开翅膀
他猛地看向叶晚,却见叶晚依旧坐在长椅上,指尖的神经毒素早已敛去,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你早就知道?”陆凛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早就知道他能分化成A3?”
叶晚没回答,只是慢慢站起身,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