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黑屋的门被轻推开，晨光漏进一道窄缝，刺得浅豫眯起眼。他刚起身，肩头就撞上个冰凉的身影，惊得猛地后退半步——洛田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黑框眼镜后的绿瞳沉得没底，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没带半分情绪。

浅豫攥紧衣角，心跳骤然加快，僵在原地不敢动。洛田盯着他看了几秒，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没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冷淡淡的吩咐：“跟上。”

浅豫连忙跟上，脚步放轻，不敢落后。穿过长廊到大厅，气氛和反省室截然不同，满是鲜活的喧闹。庆玄坐在沙发上，指尖捏着洛羽的银色剪刀，对着镜子慢悠悠整理灰粉色长发，发丝被剪得细碎飘落，神情漫不经心。洛羽蹲在沙发扶手上，晃着两条长腿，俯身凑到他耳边调侃：“玄儿哥，剪来剪去多麻烦，直接全剪了多省事。”

“难看。”庆玄头也不抬，指尖转了转剪刀，精准剪掉发尾分叉，语气嫌恶又笃定。

另一边，琦默黏在洛冥桌边，身子晃来晃去，一遍遍扯他的衣袖，语气黏腻：“阿冥～阿冥～阿冥～检测报告写这么久不累吗？我帮你写吧…真不需要帮忙吗？”洛冥皱着眉偏头躲开，笔尖没停，冷声道：“别烦。”琦默撇撇嘴，却没真的走开，依旧在旁边晃悠。

洛田走到大厅中央，抬眼扫过墙上的大屏幕，屏幕上几道光点静止不动，他语气平淡发问：“那两个疯狗还没回来，谁去找？”

“啊！我去我去！”洛羽立刻从沙发扶手上跳下来，举着胳膊抢话，眼里闪着光，“我要出去透透气！浅豫，浅豫跟我去吧！”说着一把拽住旁边的浅豫，力道带着少年人的鲜活。

洛田瞥了两人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同意。洛羽立马跑到庆玄身边，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剪刀，笑着催促：“玄儿哥别玩你那几根毛了，我们走啦！”

剪刀突然被抽走，庆玄手一顿，对着镜子低头一看——方才被洛羽干扰，刘海被剪得歪歪扭扭，长短不齐贴在额前，丑得刺眼。他瞬间沉了脸，猛地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砸向洛羽，红着眼角叫嚣：“你妈的！洛羽！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洛羽早有准备，拽着浅豫拔腿就往门口冲，回头冲庆玄做了个鬼脸，笑声张扬：“哈哈哈哈哈！走啦走啦！”

浅豫被拽得踉跄几步，余光瞥见庆玄气得跳脚，手里还攥着剪刀追出来，又看了眼身旁笑得没心没肺的洛羽，心里紧绷的弦竟莫名松了几分，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些。

穿过次元裂缝的瞬间，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浅豫站稳时，指尖触到的地面竟泛着薄脆的质感，抬头望去，整座城市的楼宇线条僵硬，色彩艳得失真，像被精心裁剪的卡纸拼叠而成。高空布满交错的裂缝，泛着幽蓝微光，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世界都密集，风穿过裂缝时，裹挟着细碎的次元碎屑，刮得脸颊发疼。

这里的落差直白得刺眼，街道一侧是鎏金覆顶的豪宅，仆人躬身引路，豪车列队成行，尽显奢靡；另一侧却满是破败棚屋，衣衫褴褛的人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有人被铁链拴着，像牲畜般被随意驱赶，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世界是纸片做的吧！”一道躁烈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满是不耐。

“冷静点凯策，实在不行还有博士兜底。”另一道清冷的声音紧随其后，平淡得没半点起伏。

浅豫循声看去，不远处的裂缝旁站着两个银发少年，身形、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皆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银发垂至肩头，泛着冷光，唯有瞳色截然不同——一人眼尾上挑，金瞳里满是桀骜，指尖烦躁地戳着裂缝边缘，正是凯策；另一人眉眼沉静，青瞳淡漠，指尖在便携屏幕上飞速滑动，神情专注，是艾涟。

“喂！两位！几个世纪了还没弄完？”洛羽拽着浅豫快步上前，扬声喊了句，语气熟稔得很。

凯策转头瞪他，语气冲得像带了刺：“妈的你行你来啊，瞎叫唤什么！”

艾涟抬了抬眼，目光扫过浅豫，看向洛羽，声音没起伏：“这是哪位？”

“新人，浅豫。”洛羽拍了拍浅豫的肩，笑着介绍，“带他来熟悉任务，你们俩进度也太慢了，修复个裂缝磨磨唧唧。”

裂缝突然剧烈震颤，幽蓝光晕暴涨，边缘碎屑疯狂剥落，地面跟着发颤，整座纸片般的城市都在晃动。艾涟指尖飞速敲着屏幕，眉峰紧蹙：“控制不住了，联系博士重启。”

洛羽拽住浅豫手腕，拽进来时的裂缝里，急声道：“快点回去，想被重启吗？”

浅豫回神，连忙应声：“哦，来了。”

凯策瞥了眼慢半拍的浅豫，嗤笑一声：“这新人怎么傻兮兮的？”说着凑上前，绕着浅豫打量两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嗨，我叫凯策，这是我弟。”话音落，猛地伸手勾住艾涟脖颈，将人拽到身边。

艾涟浑身一僵，冷眸扫向凯策，语气冰冽：“放开我，混蛋！”挣扎着要挣开束缚，指尖狠狠戳向凯策胳膊，凯策却故意收紧力道，笑得张扬。

凯策伸了个懒腰，银发晃得晃，语气慵懒：“哎呀，现在终于是可以回去了，累死了，这破世界折腾人。”

洛羽垮着肩叹气，脚尖踢着地上碎石：“竟然这么快，我还不想回去啊，刚出来没待够。”

艾涟瞥他一眼，指尖仍在屏幕上轻划，语气平淡：“你不会又因为犯了什么事，急着出来躲吧？”

洛羽轻笑：“也不算躲，我出来之前把玄儿哥的刘海剪坏了，人家说要弄死我呢。”

空气静了片刻，凯策和艾涟对视一眼，一同开口，语气没半点同情：“你活该嘛…”

洛羽撇撇嘴，刚想反驳，凯策却拍了拍他肩膀，挑眉笑：“不错呀，年轻人有勇气，敢动庆玄那几根宝贝头发。”

艾涟点头附和，青瞳没什么波澜：“谁不知道他平时最稀罕那几根头发，碰一下都能炸毛。”

几人并肩往裂缝处走，有说有笑，浅豫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偶尔也能插几句话搭腔。聊到洛田时，浅豫犹豫了下，轻声开口：“感觉他好奇怪啊，真的，没一点活人气，像鬼一样…”

艾涟抬眼，青瞳沉了沉，语气认真：“奇怪算轻的好吧，他身上可是有东西，邪得很。”

凯策凑过来，故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诡异的兴奋：“博士啊，身边有…幽灵！平时看着没动静，夜里总飘来飘去的。”

艾涟抬眼看向浅豫，青瞳里没半点玩笑意味，语气平淡却笃定：“是真的哦，博士对此可是绝口不提，没人敢多问。”

浅豫瞳孔微缩，后背泛起凉意，刚要追问，凯策突然捂住肚子笑出声：“噗哈哈哈，他还真信了！哈哈…这表情也太好骗了。”

浅豫一愣，皱眉道：“什么？你们骗我？”

洛羽勾着浅豫的肩，嗤笑一声：“呵，假的，逗你玩呢。不过呢…博士身边真的有东西跟着，只是没那么玄乎罢了。”

次元裂缝闭合的瞬间，熟悉的金属味扑面而来，几人刚踏入工作室大厅，一道清冷带着嫌恶的声音便率先响起：“哦，不是吧，那两个疯狗怎么还是回来了。”雷娜靠在墙边，白色高马尾束得利落，手里转着枚银色短刀，黑眸扫过凯策和艾涟，语气里满是不耐。

凯策挑眉，刚要往前凑，嘴角勾起玩世不恭的笑：“啊呀，雷娜姐姐不太喜欢我们呀，是不是……”话没说完，手腕就被艾涟狠狠拽住，力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直接将人往后扯了半步。“别去找讨厌。”艾涟皱着眉，青瞳里没半点情绪，声音平淡却透着威慑，拽着凯策的手腕没松，生怕他再惹事。凯策撇撇嘴，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能不甘心地瞪了雷娜一眼，嘴里小声嘟囔着，却没再往前凑。雷娜见状，嗤笑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把玩手里的短刀，懒得再理他。

洛羽刚松开浅豫的胳膊，就往沙发上扑，瘫在上面晃着腿，嘴里还念叨着没玩够。浅豫站在原地，环顾着熟悉的大厅，心里那份因外界未知产生的不安渐渐消散。

几人刚歇了没两分钟，洛田的身影便从走廊尽头缓缓走出，黑短发整齐贴在额前，黑框眼镜后的绿瞳依旧没半点温度，目光扫过凯策和艾涟，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竟然还能活着看到你俩。”

凯策闻言，立马挣脱艾涟的手，往前凑了两步，脸上挂着夸张的笑，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又让博士失望了，没死成，是不是特别遗憾？”艾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抬眼瞥了洛田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凯策作死，眼底却没半点担忧，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洛田没接话，只是淡淡扫了凯策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让凯策下意识收敛了几分笑意，却依旧梗着脖子没服软。

怜岳从实验室方向走来，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手里端着几杯温水，一一递到众人面前，语气温和：“大家最近出任务都辛苦了，明天都好好休息一天，不用赶进度。”众人闻言，纷纷应声，洛羽更是激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欢呼着说明天要睡个天昏地暗。庆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原本被剪坏的刘海被他梳到了头顶，用一根黑色发绳随意束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灰粉色的长发没再绑起，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本就清秀的脸愈发精致，竟真透着几分女气，可他周身的气场依旧凌厉，没半点柔媚，反而多了几分桀骜，不管什么发型，都难掩那份自带的权威感，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琦默原本黏在洛冥身边，见庆玄换了发型，立马凑了过去，绕着庆玄转了两圈，嘴角勾起戏谑的笑，语气欠揍：“呵，哪来的大小姐，这发型挺适合你啊，要不要再戴个发夹装饰装饰？”庆玄抬眼瞪他，眼神冷冽，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滚远点，再废话剪了你的嘴。”琦默不怕死地凑得更近，刚想再说些什么，雷娜便走了过来，瞥了庆玄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我教他弄的，不错吧，不然可让那个被剪坏了的刘海毁了这张脸。”

洛田没参与众人的打闹，默默走到大厅角落的椅子上坐下，背对着众人，身形单薄，周身透着疏离的气息。众人打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声音轻得像风，没人能听清内容。凯策注意到洛田的举动，立马凑到浅豫身边，抬手拍了拍浅豫的肩膀，示意浅豫看洛田，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诡异的兴奋：“看看看，我就说博士身边有东西吧，你看他，还在和它说话呢，平时没人的时候，他经常这样。”

浅豫顺着凯策指的方向看去，洛田坐在角落里，身影孤寂，嘴里不停念叨着，确实透着几分诡异，后背瞬间泛起凉意，心里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打闹了一会儿，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洛羽瘫在沙发上，累得气喘吁吁，琦默则躲在洛冥身后，不敢再招惹庆玄。这时，众人才发现，角落里的洛田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依旧背对着众人，身形依旧单薄，却透着莫名的压迫感。他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缓缓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脚步轻缓，没发出半点声音，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凯策见状，立马拉了拉浅豫的胳膊，语气笃定：“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是身边的东西跟着他走了，你看他走得多诡异，连点声音都没有。”

说完，凯策推了浅豫一把，语气带着几分怂恿：“哎，你去看看，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身边是不是真的有东西。”浅豫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半步，语气带着几分犹豫：“我？我不去，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艾涟也抬眼看向浅豫，青瞳里没半点情绪，语气平淡：“就是你，去看看，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们在这等着，有事喊我们。”凯策也在一旁不停怂恿：“快去快去，我们都好奇。”

浅豫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又想起之前对洛田的好奇与忌惮，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可是…可…好吧，我去看看。”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被洛田发现。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廊灯投下昏暗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冰冷起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顺着走廊往前走，渐渐远离了大厅的喧闹，走廊尽头的光线越来越暗，只能隐约看到洛田的身影。他悄悄躲在走廊拐角处，探头朝着尽头看去，只见洛田站在走廊尽头的墙前，背对着他，依旧没发出半点声音。浅豫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眼睛紧紧盯着洛田，心里满是紧张，不知道洛田要做什么。突然，他看到墙上的影子渐渐变了模样，原本洛田单薄的影子，旁边竟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身影模糊不清，却透着诡异的气息，紧接着，几道触手般的东西从影子里伸了出来，径直朝着洛田的脖子缠去。

浅豫瞳孔骤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吓得浑身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手里紧紧攥着衣角，指尖泛白。他看着触手缠住洛田的脖子，然后猛地往后拽，把人吊起来，轻轻晃悠，洛田却依旧没发出半点声音，像是没有反抗，也像是无力反抗。浅豫吓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立马转身跑开，却因为太过害怕，双腿发软，根本迈不开脚步。

他咬了咬牙，刚想趁着那巨大身影没注意到自己，悄悄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后，那凉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让他浑身发冷。他僵硬地转过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身影，白色的长发垂至脚踝，泛着冷光，脸却和洛田一模一样，不是双子那种只是长相相似，而是像是共用一张脸，连神情都有几分相似，只是比洛田多了几分诡异。那身影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到身后的墙壁，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眼神阴冷地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又透着莫名的熟悉：“又见面了，小鬼～”

浅豫猛地想起，这个身影，正是他之前在某个深夜偶然见到的人，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墙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心里满是恐惧，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半透明的身影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