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恶魔】

今天天气很热，阳光几乎占据了路上的每一处罅隙，而我还游荡在街上，没有回家。

我的目光锁在地面的一块石子上，伸出脚将它踢开几米，慢慢追上去，再伸出另一只脚将它踢飞相同距离，如此往复，直到石头撞上墙角，直到后背被浸湿。

我把小石子留在墙角，转身离开。

“丽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旁边的人群中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杜浅善小姐？上午好。”

“上午好。刑尘没跟你一起出来吗？”

“没有。”

“你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和刑尘吵架了。”

“这样啊...”

一问一答间，我已经和杜浅善小姐并排走在街上散步。

“你们关系还真好啊。”

“即使会吵架？”

杜浅善小姐笑了几声。

“就是因为关系好才会吵架的。”

【关系好到会吵架的地步】，我确实曾听人这样说过。

“关系好怎么会吵架呢？”

杜浅善小姐沉默地望着前方的路，近1分钟左右才给予我回答。

“慢慢去体会就好了。”她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过会去和刑尘和好吧。”

大太阳天的路上，又只剩我一人徘徊。

其实说是和刑尘吵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起因只是刑尘好几次自说自话把家务活都做完了，不管我怎么说她都不肯交给我自己来做。

小时候还住在舅舅家里的时候，舅舅腰不好，帮家里做家务是常有的事情。

刑尘不信任我的模样给我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我离开前留下了一句很过分的话，具体内容是什么，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将脚下新找到的一块石头再次踢开，不知它飞向了何处。

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石子牵着鼻子走了好远的路。

另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涌上心头，我同样说不出其中的内涵，唯一确定的是想好好跟刑尘道个歉。

“孩子，你在后悔吗？”

人烟稀少的巷子里，走出一个头发凌乱，披着黄布的女人。

“您是哪位？”

“坐下来说吧。”

她一只手摇了摇，让我站到手指所指的地方，一只手从箱子里拽出一副桌椅。

大概是经历过各种怪事，我竟毫无波澜地坐在她给的桌椅上。

“你在后悔，对吗？”

“后悔什么？”

“你对心爱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比起她为什么能看穿我的心事，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心爱的人】一词上。

如此形容刑尘，有几分合理，又让我有几分疑惑。

“或许是的。”

“你正在后悔。”

“是的。”

她边说边不断的搓捻着手指。

“如我冒昧，您是恶魔，是吧？”

不知为何脑海里反复循环着此类想法。

“是的，【悔恨恶魔】。”

她不安分的手指停止在此刻。

“您曾经有很多追悔莫及的事情吗？”

“不。”

“没有吗？”

“没有很多，只有一件事。”

“方便说说是什么事吗？”

她合紧的双手松开来，平放在桌面。

“500年前，我和我最重要的人大吵了一架，摔门而去。”她不自然地抬起头，“后来，再见到她时，是在医院的太平间。她手机里最后的纪录是没能拨通的电话，打给我的。道歉的话我们都曾含在嘴里，却都没说出口。”

我开始庆幸，庆幸我离开时没有摔门，庆幸我重要的人是强大的恶魔。

“所以，趁你们还从未远离彼此，趁你还没像我一样忘记和她的一切，去跟她道个歉好吗？”

“嗯，谢谢你。”

我半站起身，停顿了几秒。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就一点也好。”

“你能和她和好，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我便不再前行给予她什么，只留给了她杜浅善小姐的电话，告诉她没地方去的话可以住进杜浅善小姐的公寓。

原路返回的途中，我路过一家花店。

扑鼻的花香和店员的叫卖声让我驻足于此。

“刑尘会喜欢花吗？”

既然要道歉，就得拿出点诚意来。

我买了看上去最鲜艳的那朵百合花，接过店员包装好的花束，小心地捧在手心。

站在家门口做了一番心理挣扎后，我慢慢打开房门。

家里安静得出奇。我叫了几声刑尘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正站在换鞋的垫子上诧异时，背后传来另一开门声。

捧着花回头的我，和捧着花进门的刑尘撞了个正着。

她看了看我手里捧着的百合花，我看了看她手里捧着的百合花。

“我出门去找你，看见你在买花，就想着你是不是喜欢花...”

“对不起！”

我对不上号的回答和突然激昂的语气把我们都惊得缄默了一阵。

“噗...”

两人各捧着一束花，笑声覆盖过了一切。

最后，刑尘中终于肯停下了操劳的劲头。家里开始常养一束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