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只小蛇
第七章:家人们,这里有一只受伤的小蛇,他说他想跟我回家!(Family, there is a wounded little snake here. He said he wants to come home with I!)
办公室的门像是被按了循环键,吱呀作响的频率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的“职员”抱着堪比我半人高的文件堆,佝偻着背踉跄进出,厚重的纸张摩擦声混着急促的脚步声,把本就压抑的空间填得密不透风。
那些文件被重重砸在办公桌上,堆叠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最后竟隆起一座尖尖的“纸山”,边缘还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将我掩埋。
“咔嚓!——”
清脆又突兀的断裂声刺破嘈杂,我低头一看,右手紧攥的黑色圆珠笔已经拦腰折断,蓝色的油墨顺着断裂处渗出来,沾脏了我的指尖。
笔杆的塑料碎片崩落在文件上,像是在无声嘲讽我的狼狈。
我盯着那截断笔,墨渍在指尖晕开一小片深蓝,又抬眼扫过那座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文件山,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啧。”一声轻嗤从齿间溢出,带着难以掩饰的烦躁,我随手将断笔掷进桌角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砰”的震得桌上的文件都抖了抖,我猛地站起身,座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决!定!了!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什么地狱办事处,分明就是压榨恶魔的血汗工厂!我要远离这鬼地方!找乐子去!不搞点大事,都对不起我身为地狱之主的身份——安分守己?那是天使才做的蠢事!
没有丝毫犹豫,我甩门而出,身后堆积如山的文件和“职员”们惊愕的目光都被我抛在脑后。
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股莫名的直觉前行,穿过翻滚着黑雾的地狱边界,越过荒芜的戈壁,最后竟踏入了一片茫茫雪原。
朔风卷着万千细碎的冰刃,在天地间肆无忌惮地呼啸肆虐,鹅毛般厚重的雪片被风裹挟着,铺天盖地砸下来,仿佛要将这方天地彻底掩埋。
雪粒带着刺骨的寒意抽在脸上,疼得像是要钻进皮肉里啃噬肌理,我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衣襟,指尖微动便漾开一层淡淡的暖橙色火焰——幽微的火光贴着衣摆萦绕,将凛冽的寒气隔绝在外,融化的雪水落在火焰上,瞬间蒸腾成细小的白雾。
得亏我是恶魔,与生俱来的力量足以抵御这极寒,不然换作寻常生灵,怕是不出半刻就会被冻成冰雕,哪里还能在这雪地里行走。
脚下的积雪早已没到膝盖,松软的雪层被厚重的靴底踩出深深的凹陷,刚一抬脚,雪层又瞬间回弹,带着股拉扯的力道,每迈出一步都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脚踝,不肯让我前行。
靴里早已灌满了雪,行走间融化的雪水混着刺骨的寒气,顺着靴口往里渗,把双脚冻得发麻,连脚趾都快失去知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碴上,又冷又疼(实际上是假的)。
放眼望去,天地间是一片毫无杂质的苍茫白,白得晃眼,白得纯粹,连一丝多余的色彩都没有。
远处的天际线与雪地交融在一起,彻底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让人看得久了,竟生出几分眩晕感,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这无边的白吞噬。
远方的山峦被大雪严严实实地覆盖,只剩几道模糊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是沉睡的巨兽匍匐在天地间。
近处更是一片死寂,连一丝鸟兽的踪迹都寻不见,没有枯槁的树枝刺破雪层,没有裸露的岩缝藏着生机,只有无边无际的雪,平铺在大地上,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在雪地上的细微声响——那是一种极轻极柔的“簌簌”声,单调得令人心头发闷,仿佛时间都在这一片纯白中停滞了。
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寒气顺着鼻腔灌入胸腔,冻得肺腑都泛起阵阵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由得怀疑起那股指引我来此的莫名直觉——这鬼地方除了雪就是风,连只活物的影子都看不到,难不成是我被地狱办事处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逼疯了,竟生出了如此逼真的幻觉?再待下去,怕不是要在这雪地里原地发疯,还不如趁早离开,找个暖和地方好好放松一番。
就在我转身准备离去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嵌着一抹突兀的深色。
那颜色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像是一幅纯白的画卷上被不小心滴落的墨渍,又像是茫茫雪原上突然冒出的一点暗影,瞬间打破了天地间的单调与死寂。
我心里一动,压下满心的疑虑与不耐,抬腿朝着那抹深色快步走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清脆又清晰,在这死寂的雪原上格外突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寂静的鼓点上,敲碎了天地间的沉寂。
走近了才发现,那抹深色被半掩在蓬松的雪堆里,只露出一小截破损的衣角,在寒风中微微颤动,像是随时都会被新一轮的大雪彻底掩埋。
衣角的布料看着粗糙又陈旧,边缘磨损得厉害,还沾着些许暗红的印记,不知是血渍还是污渍,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
我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雪粒,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雪太冷了,冷得像是要冻僵指尖。
我顺着那截衣角,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积雪,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什么。
一层又一层的雪被拨开,雪层下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那不是石块,也不是枯枝,竟是个蜷缩成一团的男孩。
他像一只被遗弃在风雪中的幼兽,身体缩成小小的弧度,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微薄的暖意。
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乌黑的发丝被雪水濡湿,凌乱地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额角和颈侧,几缕头发冻成了细小的冰丝,牢牢地粘在皮肤上,看着就让人觉得冷,仿佛能透过那单薄的衣物,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
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式和颜色,布料粗糙且破败不堪:肩头被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露出底下同样破损的内衬;袖口和下摆布满了不规则的撕裂痕迹,有的地方还挂着细碎的布片,边缘凝结着暗红的血渍,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随着积雪被彻底拨开,男孩身上的伤口瞬间暴露在眼前,触目惊心到让我下意识顿住了动作。
那绝非寻常的划伤,更像是被巨大的力道猛烈撞击、碾压后留下的重创:裸露在外的小臂、脚踝,还有衣物破损处露出的肩胛和腰侧,几乎布满了青紫色的瘀伤,有的地方瘀伤已经发黑发紫,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晕,显然是撞击后皮下血管破裂形成的;更可怖的是几处破皮的伤口,最长的一道从他的上臂延伸到肘部,皮肉外翻着,能隐约看到底下泛红的肌理,暗红色的血液还在缓缓渗出,顺着肌肤的纹路往下淌,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妖冶刺目的红梅。
有的伤口已经被低温冻住,血痂和冰雪凝结在一起,泛着冰冷的哑光,轻轻一碰似乎就要裂开;还有几处凹陷状的瘀伤,中心部位泛着诡异的青白色,看着就让人怀疑骨头是否已经受损。
再看他的脸,更是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戳就破的薄纸,连脖颈处的血管都能隐约看清。
嘴唇干裂得厉害,布满了细碎的裂口,有的地方还渗着淡淡的血丝,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抿着,像是在忍受着极致的痛苦。
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若不凑近了仔细看,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没了气息——显然已是濒临死亡的状态,生命力如同风中残烛,只差最后一口气,就要彻底走进那阴曹地府的鬼门关了。
寒风依旧在耳边呼啸,雪片不断落在他单薄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彻底掩埋。
我蹲在雪地里,看着他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原本想要转身离开的念头,也悄然消散了。
许是我的动作惊动了他,他原本紧闭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心头莫名一怔。
那是一双极为罕见的竖瞳,瞳孔是纯粹的绿水湖色,澄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又带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
此刻,那片清澈的“湖水”里闪过一抹微弱的浅绿微光,像极了初春湖面破冰后,悄然冒头的新芽,脆弱又倔强。
我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他轻轻抱起。他的身体很轻,轻得仿佛一片羽毛,触碰到的肌肤冰凉刺骨,让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突如其来的移动显然让他感到了不安,潜意识里的警惕瞬间被唤醒,出于自保的本能,他像是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猫,猛地侧过头,用还带着乳牙的牙齿在我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大,更像是象征性的反抗,却让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怕。”
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
听到这两个字,男孩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些许,那双绿水湖般的竖瞳轻轻眨了眨,随后便缓缓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态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我凑近了些,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虽然微弱,却证明他还活着。
我心里涌起一丝懊恼,下意识地想抬手拍一拍自己的脑袋——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他的警惕性这么高?但视线落在怀里熟睡的男孩身上,又硬生生收回了手,生怕惊扰了他。
唉,好吧。
我低头看着怀中小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的烦躁早已被一股莫名的雀跃取代。
那么,这个濒死的小家伙,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
谁让我这想要养崽的心,从来就没安分过呢,简直是贼心不死啊…我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良心,毫无愧疚地想到。
自从接手了地狱办事处后,养了一群正事不干、破事一大堆,除了添乱啥用没有的恶魔崽子后,我就逐渐升起了想要养崽的念头——当然,是那种上一秒觉得可爱抱回家,下一秒烦了就丢开的该死念头。
这不,瞌睡就来了枕头,今天就遇上这么一只受伤的“小猫”~
真是要感谢大自然慷慨的馈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