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从忘川寄出的思念
深夜的444号便利店像座漂浮在阴雾里的孤岛,日光灯的光管泛着陈旧的黄,把货架上的零食包装袋染成褪了色的老照片。夏冬青蹲在第三排货架前整理货物,指尖无意间蹭过上衣内袋——硬邦邦的金属质感硌得他心口一缩,那是妹妹夏冬玥的怀表。
他抽出怀表,指腹摩挲着刻着“冬青”的表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玻璃镜面里映出他清秀的脸,右眼角的朱砂痣在昏黄灯光下泛着淡红,像滴没擦干净的泪。掀开表盖,里面的照片已经泛黄:七岁的冬玥扎着羊角辫,额前碎发沾着糖渣,举着半根糖葫芦笑,小虎牙亮晶晶的——那是他用攒了一个月的早餐钱买的,也是兄妹俩最后一张合照。
右眼突然发烫,熟悉的刺痛像细针挑着神经。夏冬青知道,幽冥眼要浮现记忆了。这次不是别人的,是他的:九岁的自己蹲在巷口梧桐树洞前,把玻璃弹珠塞进冬玥手心,说“等我长大,买一整盒弹珠给你”;七八岁的小冬玥举着满分试卷跑过来,辫子甩得像小鞭子,喊“哥哥你看!老师夸我了!”;十五岁的冬天,他攥着热可可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冬玥蹦跳着过马路,突然一辆货车冲过来——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粉裙子被撞飞,像片飘落的樱花。
“冬青,可可要凉了。”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天界特有的清冽。夏冬青猛地回神,怀表差点掉在地上。他把表塞回口袋,揉了揉发红的右眼,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
娅站在收银台后,手里端着个白瓷杯,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她穿浅灰色连帽衫,头发扎成低马尾,像个普通的都市白领,可周身的神圣气息还是让便利店的阴雾自动退开三尺——连货架上的巧克力都因为她的存在,多了层淡淡的金光。
夏冬青接过杯子,可可的温度透过陶瓷渗进皮肤,暖得他指尖发颤。他喝了一口,甜丝丝的热流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心口的冷——冬玥失踪那天的可可,也是这样的温度,他攥着杯子等了三个小时,直到雪把裤脚冻成硬邦邦的冰筒,也没等到那个扎羊角辫的身影。
便利店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冷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撞进来,吹得货架上的塑料袋“哗啦”作响。夏冬青的右眼刺痛得更厉害了——他能感觉到,有鬼魂进来了。
站在门口的人穿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帽檐压得很低,鬓角的头发沾着霜。他的胸前布兜塞着封皱巴巴的信,夏冬青一眼就认出他:是张强,那个未寄家书的士兵鬼魂。三个月前,夏冬青帮他找到了老家的侄子,把写于1937年的家书送到老人手里,然后张强的执念散了,本应该入轮回的。
“张强?他不是心愿已经完成,应该入轮回了吗”夏冬青放下杯子,快步走过去。张强的身影比之前淡了些,像被水浸过的纸,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他伸手想去抓夏冬青的手腕,指尖穿过皮肤时泛起一阵凉意:“夏小哥,我、我找到你妹妹了!”
夏冬青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抓住张强的胳膊——虽然碰不到,但指尖的凉意像电流窜进骨髓:“你说什么?冬玥?她在哪里?”
张强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用旧军装衣角裹着,展开来是个银质吊坠,刻着“冬玥”两个小字,红绳已经磨得起毛。夏冬青的呼吸猛地一滞——这是他十五岁那年买的,冬玥失踪那天,就戴在脖子上!
“我在忘川边捡的。”张强的声音带着颤,“那丫头坐在石头上,攥着这个吊坠哭,说找哥哥。我问她名字,她说是夏冬玥,还说……”他看了眼娅,咽了咽口水,“还有个穿黑风衣的叔叔,不让她进轮回。”
黑风衣——赵吏!夏冬青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眼泪落在吊坠上:“她、她什么样?是不是扎羊角辫?眼睛大大的?”
张强点头,声音突然亮起来:“对!穿粉裙子,脚边有只小花猫,说是叔叔给的。她还说,等哥哥来接她,就一起去看梧桐树。”
梧桐树——那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树洞里藏着玻璃弹珠、糖纸,还有夏冬青写的“冬玥要永远开心”的小纸条。夏冬青的喉咙发紧,鼻尖发酸,右眼的刺痛突然变成温热,像冬玥的小手在摸他的眼角——小时候他哭,冬玥就用软乎乎的手擦他的眼泪,说“哥哥不哭,冬玥给你吃糖”。
娅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吊坠,眉头皱起:“这上面有冥界的结界,是赵吏设的,防止邪祟靠近。”她抬头,目光里带着坚定,“忘川边有冥界的屏障,只有幽冥眼能穿过去。明天,我陪你去。”
张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从怀里掏出张照片塞进夏冬青手里:“那丫头让我给你的,说等哥哥来。”照片上是个小女孩的背影,扎着羊角辫,站在彼岸花海里,手里攥着吊坠。背面写着一行字,是赵吏的笔迹——笔锋带着点斜,夏冬青认得,那是当年赵吏教他写冥界文字时的习惯:“冬青,冬玥在等你,别冲动。”
夏冬青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了右上角的彼岸花。他把照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吊坠在怀里发烫,像冬玥的心跳:“张强,谢谢……”
张强的身影已经快看不见了,只留下飘在空中的声音:“那丫头说,叔叔不让她打电话,可她偷偷记了便利店的号码……”
话音未落,便利店的电话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深夜的寂静。夏冬青扑过去接,听筒里传来一阵风声,接着是熟悉的清脆嗓音:“哥哥,我在等你。”
是冬玥!夏冬青的手猛地攥紧听筒,指甲掐进掌心:“冬玥?是你吗?你在哪里?”
那边没有回答,只有彼岸花的香气——他太熟悉了,那是幽冥眼浮现记忆时的气味。接着,冬玥的笑声传过来,像银铃一样:“哥哥,我看到你了,你手里拿着我的吊坠。”
“冬玥!”夏冬青喊出声,眼泪打湿了听筒,“哥哥马上来接你,你别跑!”
听筒里突然传来赵吏的声音,带着点调侃,却藏着疲惫:“小子,别冲动,忘川边的结界不是那么好破的。”
“赵吏!”夏冬青的瞳孔收缩,“你在哪里?冬玥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那边传来一阵杂音,赵吏的声音越来越小:“保护好冬玥……她是……”
电话突然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夏冬青攥着听筒,愣了好久,直到娅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她拿起桌上的照片,背面的字突然闪起幽光,变成一幅地图——是忘川边的地形,红圈标着“冬玥在此”。
窗外的阴雾更浓了,裹着彼岸花的香气钻进便利店。夏冬青望着窗外,手里攥着照片和吊坠,右眼的幽冥眼亮起幽光——他能看到,忘川边的彼岸花海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坐在石头上,朝他挥手。
“冬玥,哥哥来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便利店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分针“咔嗒”一声跳过最后一格。窗外的阴雾里,突然浮现出赵吏的身影,他穿黑风衣,叼着烟,望着便利店的灯光笑:“小子,终于长大了。”
风卷着他的身影消失,只留下一句飘在空中的话:“小心阿茶,她知道冬玥的事。”
夏冬青摸着怀里的怀表,抬头望着阴雾深处,眼里闪着光——那是希望的光,是重逢的光,是他七年来说不出口的执念,终于要实现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