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11
深渊之火，如同一块滴入清水中的墨，在圣光结界上迅速扩散。
那个由女神莉雅亲手构建，庇护了圣辉城整整一年的绝对防御，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瓦解。黑紫色的火焰舔舐着乳白色的光幕，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仿佛是恶魔在嘲笑着神明的无力。
缺口，从一个点，扩大成一个洞，最终变成了一道宽达数十米的巨大豁口。
“吼——！”
积蓄已久的怪物大军，在苏晓琪的号令下，如同开闸的黑色洪水，咆哮着、嘶吼着，从那道豁口中疯狂涌入！
“顶住！为了女神！为了圣辉城！给我顶住！”
护教骑士团长王虎目眦欲裂，他将手中的圣光长剑狠狠插在地上，金色的光芒形成一道扇形屏障，暂时挡住了最前方几头怪物的冲击。
然而，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数以万计的怪物，从缺口中源源不断地涌来。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由护教骑士们临时组建的脆弱防线。
“啊！”
一名年轻的骑士被三头潜行魔从侧翼扑倒，他手中的圣光长戟还没来得及挥出，就被锋利的爪子撕开了胸膛，动力铠甲在这些精英怪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街道。
惨叫声，哀嚎声，与怪物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末日的交响曲。
这条由圣光结界守护了一年的防线，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被撕得七零八落。
防线之后，是无数听到警报声，跑出来查看情况的普通市民。他们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这只是一次演习，但当他们亲眼看到那熟悉的、狰狞的怪物冲入城内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怪物！怪物进城了！”
“女神的结界……破了？”
“快跑啊！”
人群瞬间大乱，人们哭喊着，尖叫着，向城市深处奔逃。恐慌的情绪，比怪物本身更具破坏力，引发了严重的踩踏。
王虎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心在滴血。
“不行！不能让它们冲进市区！”他怒吼一声，将体内的圣光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圣光啊！庇护我身！”
耀眼的金光从他身上炸开，形成一道小型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几头怪物暂时震退。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孤身一人堵在了防线最前方，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道金色的残影，疯狂地收割着怪物的生命。
但他再勇猛，也只是一个人。
一头体型庞大的精英级撕裂者，绕过了他的正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如同死神的镰刀，朝着他的后心狠狠抓去！
王虎感受到了身后的恶风，但他被前方的三头怪物死死缠住，根本来不及回防。
完了。
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绝望。
然而，就在那利爪即将触及他铠甲的瞬间，一道灰色的影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王虎和撕裂者之间。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灰色长袍，兜帽拉得很低，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
他既没有散发出圣洁的光明气息，也没有携带任何深渊的污秽。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块融入了背景的岩石，普通，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违和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那头撕裂者锋利的爪子，停在了灰袍人面前不足一厘米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不是被某种能量挡住，而是它……自己停下了。它猩红的眼珠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困惑”和“恐惧”的情绪。
灰袍人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苍白而修长，不像是一个战士的手。
他没有去看那头怪物，而是对着它身后的、那个由深渊之火烧出的巨大缺口，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淡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话。
“以均衡之名，立此界法：凡越界之恶，其罪自承，其身自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正疯狂从缺口涌入城内的深渊怪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它们的动作，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迟缓、沉重。有的怪物甚至因为无法承受自身突然增加的“重量”，直接被压得趴在地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原本如同山洪暴发的怪物浪潮，瞬间变成了在泥潭中蠕动的慢镜头！
正疲于奔命的护教骑士们，压力骤减。他们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骑士下意识地挥动手中的长戟，轻而易举地就将一头行动迟缓的深渊恶犬的脑袋斩了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它们……它们动不了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王虎也呆呆地看着那个灰色的背影，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力量？
不是圣光，也不是神术。那个人说的话，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宣告？一种……法则的制定？
这是神明才能拥有的权柄！
难道……是女神派来的新使者？可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一丝圣光的气息？
……
墙外，高空。
厄莉丝悬浮在半空中，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内发生的一切。当那个灰袍人出现时，她的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
“嗯？”
站在她身旁的苏晓琪，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厄莉丝大人，那个人是谁？他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军团……”
“他制定了一条‘规则’。”厄莉丝打断了她的话，幽紫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在这个区域内，所有从墙外进入的生物，都会承受自身‘罪业’所带来的重量。越是嗜杀、越是邪恶的生物，这种负重就越是恐怖。”
“规则？”苏晓琪无法理解，“人类……怎么可能制定规则？”
“所以，他或许……不是人。”厄莉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更加玩味的笑容，“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个渺小的世界，竟然同时存在着‘光明’、‘深渊’，以及这第三种……我从未见过的‘秩序’之力。”
“莉雅，这是你藏起来的底牌吗？还是说，棋盘上，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位新的棋手？”
她的目光穿透空间，仿佛看到了圣光大教堂里，那个正在焦急等待战报的教宗。
……
圣光大教堂内。
张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黎明之墙被攻破的消息，已经通过神官的传讯术传了回来，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就在他准备亲自带上所有主教，前往前线做最后一搏时，新的战报来了。
“报告教宗大人！”一名神官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厅，脸上带着狂喜和极度的困惑，“防线……防线稳住了！怪物攻不进来了！”
“什么？”张猛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怎么回事？王虎他们挡住了？”
“不……不是的！”神官激动得语无伦次，“出现了一个……一个神秘人！一个灰袍人！他只说了一句话，所有的怪物就都变得像乌龟一样慢！王虎团长正带着骑士们……在屠杀它们！”
“灰袍人？”张猛愣住了，脑中飞速运转。
不是教会的人，不是军方的人，也不是任何一个登记在册的幸存者强者。
难道，是女神神谕中，未曾提及的变数？
张猛的心中，瞬间涌起了滔天的巨浪。
圣光女神的出现，让他以为神明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超凡力量。深渊魔女的降临，让他明白了世界有光暗两面。
而今天，这个神秘灰袍人的出现，以及他所使用的那种闻所未闻的“法则”之力，让张猛的世界观，第三次被颠覆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女神莉雅，魔女厄莉丝，还有这个神秘的灰袍人……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末日，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与迷茫，笼罩了他的心头。
……
与此同时，在无人能观测到的、更高维度的因果神殿中。
林渊悠闲地靠在由无数因果线编织而成的神座上，单手托着下巴，微笑着看着眼前浮现出的三块光幕。
一块光幕上，是圣光女神莉雅悲天悯人的圣洁形象。
一块光幕上，是深渊魔女厄莉丝妖异魅惑的绝美侧脸。
而最新出现的第三块光幕上，则是一个笼罩在灰色兜帽之下，看不清面容的、孤高而神秘的身影。
“一出戏，只有两个演员，未免太单调了些。”
“现在，加入一个‘审判者’的角色，负责给演员的行为打分，是不是就变得有趣多了？”
林渊的指尖，轻轻在“灰袍人”的光幕上一点。
“那么，我的‘守望者’，就让我看看，你能给这场双神导演的戏剧，带来怎样精彩的变数吧。”
他轻笑着，眼神如同掌控一切的棋手，平静而深邃。
棋盘，已经摆好。
新的棋子，也已入场。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