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撕裂
帝国边境,锁氏家族秘密情报节点 “深瞳”。
冰冷的服务器矩阵无声运转,幽蓝的数据流在无数通道中奔流不息。人工智能“织影”以每秒亿兆次的速度,过滤、分析、比对着来自星际网络各个角落的海量信息,寻找着预设关键词,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相似度的碎片。
突然,一条优先级极高的警报在负责人的光屏上弹出。
“检测到疑似目标影像,置信度87.3%。来源:民用观光船‘极光号’航行记录仪,编号AL-7743,时间戳:标准历3.14.07:48:22。坐标:碎星带S-77区边缘。”
负责人心脏猛地一跳,立刻调取影像。
那是一段只有不到五秒的、经过多重放大和清晰化处理的动态画面。背景是星空和某艘星舰模糊的金属轮廓。焦点处,是一个透明穹顶观景台的内景。
画面中央,一个身着烟霞色广袖流仙裙的绝色少女,正被一个高大得惊人的红发男人紧紧拥在怀中。男人背对镜头,只看得见宽阔的肩背和如火焰般流泻的红发。
而少女的面容,在人工智能的增强处理下,清晰得令人心颤——
瓷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远山含黛的眉,秋水横波的杏眼此刻微阖,长睫上似乎还沾着星辉般的细碎光点。挺翘的鼻尖,以及……那正被男人深深吻住的、饱满嫣红的唇瓣。
她的一只小手软软地搭在男人肩上,另一只则被他紧紧握在掌心。裙裾上的“星河”刺绣在观景台柔和的内光下流淌着微光,墨发上的步摇垂珠轻轻晃动。整个人都陷在男人的怀抱里,姿态是全然依赖的、甚至带着一丝被宠爱着的娇慵。
画面在男人稍稍调整姿势、将她搂得更紧时中断。
死寂。
情报节点内,所有看到这段影像的工作人员,呼吸都停滞了。他们中不少人是看着锁清秋长大的家族旧部,那个他们记忆里纯净如水晶、需要捧在手心呵护的大小姐……
此刻,却在另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被如此亲密、如此霸道地亲吻着。
“立刻加密,最高等级。直接传送给家主,以及三位少爷。”负责人的声音干涩,手指微微颤抖,“注意……情绪的安抚。”
他知道,这段影像对那几位视妹妹如生命的男人而言,不啻于一场心灵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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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默号”舰桥。
当那段五秒的影像在光屏上无声播放时,锁擎宇手中一直摩挲的墨玉扳指,“咔”一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目光死死钉在女儿那张熟悉的、却此刻染着陌生娇媚红晕的脸上,钉在她被那个红发男人肆意亲吻的唇上,钉在她那副全然依偎的姿态上。
他的秋儿……他从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
她应该穿着最精致的礼服,在帝国最华丽的宫殿里,享受着所有人的呵护与倾慕,将来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能将她继续捧在天上的男人。
而不是……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不知从哪来的、虽然华美却与星盗身份格格不入的裙子,被困在一艘野蛮的星盗船上,被一个来路不明、浑身散发着危险与掠夺气息的男人,如此……占有。
“家、家主……”影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迟疑与担忧。
锁擎宇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似乎想触摸光屏上女儿的脸颊,指尖却在颤抖。
“查。”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给我查那个红头发的杂种!祖宗十八代!他现在呼吸的空气,下一秒我要知道他吸进去多少粒尘埃!”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冷静算计的眼眸,此刻赤红如血,翻涌着的是足以焚毁星河的暴怒与心痛。
“秋儿……”他低声喃喃,影像已经循环播放了不知多少遍,每一次重放,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
“爸爸来了……别怕……爸爸这就来……带你回家……然后把那个碰你的混蛋……碾成宇宙的尘埃……”
最后几个字,已是泣血般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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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刃号”旗舰,参谋长私人休息舱。
锁丞鹈刚刚结束一场持续八小时的战略推演,正解着纯白制服的领口。当加密影像强制弹出时,他手边的水杯被碰翻在地,水渍蔓延,他却浑然不觉。
男人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脸上没有父亲那样外露的暴怒,依旧是一贯的冷峻。
唯有那双死死攥紧、指关节泛白到几乎透明的手,出卖了他内心滔天的巨浪。
他的宝宝。
那个小时候会软软地叫他“大哥”,会在他熬夜处理公务时,偷偷端来自己都煮糊了的甜汤,会在他眉头紧锁时,用小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的宝宝。
画面里,她闭着眼,长睫轻颤,承受着那个男人的亲吻。那姿态……并非全然被迫。
他甚至能看到她微微踮起的脚尖,和她那只搭在男人肩上、指尖微微蜷缩的小手。
这个认知,比看到妹妹被强迫更让他心如刀绞。
这意味着什么?失忆?斯德哥尔摩?还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的宝宝,有了他不曾知晓的、或许永远也不会对他展露的娇态?
一种混杂着剧痛、嫉妒、暴怒和深沉无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沉闷的巨响在舱室内回荡,墙壁凹陷,他的手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他感觉不到疼。心口的疼,已经淹没了所有知觉。
“锁藜晏……锁抚荥……”他对着通讯器,声音沙哑冰冷,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看到了吗?我们的妹妹……在别人怀里。”
他没有说下去。但通讯那头传来的、二哥几乎要炸裂的咆哮和三哥陡然粗重的呼吸,已经说明了一切。
“计划提前。”锁丞鹈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毁灭一切的寒冰,“我要‘怒焰号’的实时坐标。我要那个红发杂种的人头。我要我的妹妹……完完整整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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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舰队前锋侦查舰“猎刃号”。
锁藜晏是在训练舱里接到消息的。他刚徒手拆了一台训练机甲,浑身蒸腾着热气,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与油污混杂。
当副官战战兢兢地递过加密光板时,他随意地瞥了一眼。
然后,时间仿佛静止了。
下一秒,训练舱内所有还完好的训练器械,在一阵恐怖的能量爆发中,全部扭曲、变形、炸裂!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响彻全舰。
“将、将军!”
锁藜晏站在那里,浑身肌肉绷紧如钢铁,深蓝色的作战服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贲张颤抖。他赤红如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光板上定格的画面。
那里面,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妹妹,他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乖乖,正被一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亲吻!
“啊————!!!”
一声非人的、仿佛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暴怒、痛苦、和几乎要将他自己也焚毁的疯狂。
“老子要杀了他!!!!!!!!!”
他一把抢过光板,像是要把它捏碎,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看着妹妹的脸。她看起来……没有受伤,甚至脸颊泛红。
但正是这份“无恙”,更让他心如刀割。他的乖乖,那么纯,那么软,现在却在那个肮脏的星盗怀里,被……
“坐标!!!给老子坐标!!!”他揪住副官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音嘶哑得可怕,“现在就跃迁!!!老子要把他撕成碎片!一片一片!当着他的面!喂给碎星带的变异蛭!!!!”
“将军!冷静!我们需要计划——”
“计划个屁!!”锁藜晏一脚踹飞了旁边的控制台,“那是我妹妹!!!老子等不了!!!立刻!!!马上!!!”
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凶兽,在舱室内疯狂地破坏着一切能破坏的东西,咆哮声和撞击声令人胆寒。全舰官兵噤若寒蝉,他们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失控的模样。
那不仅仅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担忧,那是一种领地与珍宝被侵犯的、最原始最暴戾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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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动研究站“白塔”。
锁抚荥正在分析一份从幻海星林带回的、残留的异常能量样本。当光屏弹出影像时,他手中的精密滴管,“啪”一声,断成两截。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
他没有像父亲那样暴怒,没有像大哥那样隐忍到自伤,也没有像二哥那样彻底疯狂。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一遍,又一遍。
甚至调出了人工智能“织影”对影像的逐帧分析报告:少女的面部肌肉状态(放松,微带回应),瞳孔反应(闭合,无抗拒迹象),肢体语言(依偎,手部微动近似回抱)……
每一个数据,都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他理智深处最不容触碰的区域。
他的囡囡。
那个会在他实验室里好奇地摆弄仪器、会因为他一句夸奖就笑得眉眼弯弯、会在他疲惫时悄悄给他披上毯子的囡囡。
现在,这些数据告诉他,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呈现出了某种程度的……接纳。
锁抚荥缓缓摘下眼镜,用雪白的实验服袖口,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擦拭着镜片。他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但手背凸起的青筋,暴露了汹涌的暗流。
重新戴上眼镜,他的目光已经恢复了科研人员特有的、毫无感情的锐利。
他调出“怒焰号”的所有已知参数、君胤的战斗记录分析、碎星带该区域的空间结构图、以及……几种尚在实验阶段的、能瞬间瘫痪大型舰船生命系统的神经毒气数据。
“大哥,”他接通了锁丞鹈的通讯,声音平静得诡异,“我这边有几种新玩意,需要实战测试。‘怒焰号’的防护罩频率和内部通风系统结构,我已经推算出了七种可能模型。”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寒光凛冽:“我建议,采取非接触式饱和投放。确保目标舰船内部……除特定生命体征外,全部‘净化’。我们需要一个绝对无菌的环境,来接囡囡回家。”
“至于那个红发个体,”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绝对零度的冰,“他的生物样本,我很感兴趣。尤其是大脑皮层和脊髓神经。或许能解答,他是如何……让囡囡产生那些数据反应的。”
平静的语气下,是比狂暴怒吼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科学家的、精准而冰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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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锁家每个男人的心中,激起了毁灭性的滔天巨浪。
爱、保护欲、占有欲、以及深藏的不伦情感,此刻与暴怒、心痛、嫉妒交织在一起,化作指向碎星带、指向“怒焰号”、指向那个红发男人——君胤——的、不死不休的复仇火焰。
风暴,已不再是暗流。它正撕裂星光,呼啸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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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之庭,核心决策层“镜海之心”。
空气冰冷,悬浮的数据流无声淌过,将亚伯与该隐完美无瑕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希腊神祇雕塑。
他们面前的光屏上,正播放着与锁家获取的、同一来源但角度稍有不同的影像片段——同样是“极光号”记录仪无意捕捉的画面,但清晰度更高,甚至能隐约看到观景台内更多的细节。
画面中,锁清秋被红发男人拥在怀中亲吻。
她穿着那身烟霞色流仙裙,墨发上的步摇微微晃动,眼眸闭着,长睫在星光与内光交织下投出脆弱的阴影。
男人的一只手紧扣着她的后腰,几乎将她完全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抚着她的脸颊,拇指似在摩挲她耳后的肌肤。
一种绝对的、充满原始占有欲的亲密姿态。
该隐原本斜倚在悬浮椅中的身体,缓缓坐直了。他融金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屏幕,唇角那抹惯常的、带着玩味和残忍的弧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戾气。
他颈侧的荆棘纹身随着绷紧的肌肉微微起伏。
“哥哥,”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毒蛇吐信,“你看,我们的小鸟儿……好像找到了一个自以为很坚固的新笼子。还和看笼子的野兽……玩得很开心?”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慢,金眸中的风暴却在凝聚。
亚伯的反应更为内敛。他依旧坐姿端正,纯白执政官礼服一丝不苟。但他握着电子笔的手指,指节已然泛白。
那双总是蕴含着理性计算与冰冷审视的碧蓝眼眸,此刻瞳孔微微收缩,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剖析着画面中的每一个细节——她的表情、她的肢体语言、她裙裾的每一道褶皱、甚至那个红发男人手指触碰她肌肤的力度。
他没有立刻回应弟弟。而是调出了人工智能同步分析的数据面板:
【对象A(锁清秋)生理指标推定:心率偏快,呼吸频率微促,皮肤温度升高(疑似亲吻及亲密接触引起)……抗拒指数:极低。顺从/接纳指数:中等偏高。】
【对象B(红发男性,推定代号“君胤”)姿态分析:绝对主导,高度占有性肢体语言,标记与宣称意图明显。战斗本能评估:极高。】
【环境分析:“怒焰号”星盗舰部分外观确认。坐标:碎星带S-77区边缘。当前威胁评估:目标处于不稳定武装力量控制下,存在转移、隐匿及被用于要挟风险。】
冰冷的数字和结论,却比任何情绪化的怒吼更让亚伯感到一种陌生的、灼烧般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合着失算的恼怒、珍宝被玷污的暴戾,以及……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某种类似于“嫉妒”的刺痛。
他精心布局,耐心等待,甚至不惜与帝国正面冲突也要得到的稀世明珠,此刻却被一个粗野的、来自法外之地的星盗,如此肆无忌惮地拥在怀中,印上独占的标记。
“她失忆了。”亚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比平时低沉了数度,像冰层下的暗流,“认知被篡改,或受到强烈冲击。她对自身处境和那个男人的认知,是基于虚假构建的依赖。”
他在为画面中她那份“接纳”寻找理性的、可控的解释。仿佛只要证明她是“被动”的、是“被蒙蔽”的,那份刺眼的情景带来的冲击就能减轻。
“失忆?”该隐嗤笑一声,金眸里却毫无笑意,只有冰冷的火焰,“哥哥,你看她那只手——搭在他肩上,指尖是蜷着的,不是推拒。还有她的脚尖,微微踮着……这些细节,你的AI分析出来了吗?嗯?”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光屏前,指尖几乎要戳到画面上锁清秋的脸:“她看起来可不像被强迫的可怜虫!她看起来……很习惯被那个红毛畜生抱着!”
“该隐。”亚伯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警告。弟弟外露的暴怒,某种程度上也映照出他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我受不了了,哥哥。”该隐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但那笑容扭曲而危险,
“我一想到我们小心翼翼、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的小鸟儿,现在可能正坐在那个星盗的腿上,吃着他喂的不知道哪里抢来的食物,被他用那双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手摸着头发……我就觉得,我们之前的‘温和策略’,简直是个笑话。”
他走回座位,重新倚靠下去,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刀:“元老院那帮老东西最近不是总催问‘珍贵资产’的处置进度吗?催问‘锁氏继承人’的政治价值如何兑现吗?”
亚伯抬眼看他,碧蓝的眼底一片深沉:“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该隐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表情,“当然是去把我们的‘小鸟儿’接回家啊。用最文明、最符合联邦法规的方式——打击危害航道安全的非法武装,解救被劫持的无辜平民。”
他舔了舔嘴唇,金眸中闪烁着兴奋与嗜血的光芒:“至于那只碰了她的红毛畜生……哥哥,你说,我们是把他做成生物标本放在新雅典的博物馆里,警示世人好呢?还是……一点点拆开,看看是什么构造,让他敢动我们的东西?”
亚伯沉默着。他没有反对。
理智告诉他,此刻大规模出兵碎星带,直接与“黑曜石”开战,会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外交和军事风险,甚至可能提前与帝国爆发冲突。但情感——那被他压抑至深、几乎从不承认的领域——却在疯狂叫嚣:
把她夺回来!立刻!马上!清洗掉她身上所有陌生的痕迹,将她重新置于绝对掌控的安全领域!
“命令‘银翼舰队’第一、第三突击分舰队,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亚伯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与权威,“情报部门七十二小时内,我要‘怒焰号’所有可能藏匿点的精确坐标,以及那个‘君胤’的全部生物特征与战斗模式分析。元老院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明。”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光屏上定格的画面,锁清秋依偎在红发男人怀中的身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入眼底。
“行动代号:‘归巢’。最高优先级。”亚伯一字一顿,“我要她毫发无伤地回到晨曦之庭。至于那个星盗……”
他没有说完,但与该隐对视的眼神中,达成了冰冷的共识。
有些界限,一旦跨越,就需要用最彻底的方式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