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走

两个标准时后,锁清秋终于再次吃上了那碗被保温系统小心翼翼维持在适宜温度的粥。

她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绵绵地陷在君胤怀里,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稀薄如雾。身上裹着他的黑色丝质衬衫——

对她来说依然过分宽大,袖口挽了三折才露出纤细的手腕,衣摆垂到大腿中部,遮住了最隐秘的风景,却让那双笔直莹白的腿完全暴露在暖黄的舱室灯光下。

君胤单手环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端着骨瓷碗,用勺沿轻轻刮去粥面最上层温度正好的部分,递到她唇边。

“小心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事后的沙哑,却比平日多了十分的温柔。

锁清秋微微张开唇,含住勺子。粥熬得绵密软糯,里面加了切得细碎的星斑鱼肉和某种清甜的根茎,入口即化。

她小口小口地吞咽,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绯红,像初春枝头最娇嫩的那抹桃花。

君胤喂得很耐心,喂几口粥,便用指尖将她颊边汗湿的几缕墨发轻轻捋到耳后。他的手指粗粝,带着常年握武器留下的厚茧,动作却放得极轻,生怕弄疼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一碗粥见了底,他又端起旁边一小碟松饼。松饼烤得金黄蓬松,淋着琥珀色的枫糖浆。他掰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锁清秋小口咬住,糖浆沾了一点在唇上。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那抹粉色在饱满的唇瓣上一闪而过。

君胤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拿起餐巾,轻轻擦去她唇角的糖渍。

“饱了?”他问,声音更哑了。

“嗯……”锁清秋软软地应着,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像只餍足的猫儿蹭了蹭,“想睡觉……”

“等会儿。”君胤放下碗碟,将她往怀里搂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发顶,沉默了片刻。

舱室里很安静,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舷窗外,碎星带的星辰无声流转,像一场永恒的默剧。

“清秋。”他忽然开口。

“嗯?”锁清秋困倦地抬起眼帘。

“最近,”君胤的声音恢复了平日指挥作战时的沉稳,但搂着她的手臂却收紧了些,“少去上层甲板和观景台溜达。如果想去,提前告诉我,我陪你去。”

锁清秋的困意消散了些,她微微撑起身子,仰头看他:“为什么?”

她的眼眸还氤氲着水汽,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疑惑。君胤看着这双眼睛,心头那点因外部威胁而升起的冷戾,都被化成了绕指柔。

“碎星带不太平。”他言简意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肩头细腻的肌肤,“探子多了。联邦的,帝国的,还有不知哪来的杂鱼。”

他没说细节——没说昨天那三艘帝国侦察舰是如何被“怒焰号”的隐藏炮台悄无声息地撕成碎片,也没说联邦“银翼舰队”的侦察单元最近像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在附近星域游弋的频率越来越高。

更没说“黑曜石”安插在几个主要黑市的眼线传回的消息:悬赏令的金额又翻了倍,描述越来越详细,甚至出现了“疑似携带古地球乐器”、“举止带有古老贵族仪态”这样指向性明显的字眼。

他的小太阳太耀眼了。再怎么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用最厚重的斗篷包裹,那光芒还是会从指缝间漏出去,引来黑暗中无数贪婪窥伺的眼睛。

锁清秋怔怔地看着他,聪慧如她,从他那刻意简化的描述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中,察觉到了未尽的沉重。

“……是因为我吗?”她小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愧疚。

如果不是她,他不必如此警惕,不必面对那些来自星际两大巨头的压力。

他本该是这片星域最自由的风,现在却因为她,有了软肋,有了需要步步为营的顾虑。

君胤心头一紧。他低头,吻了吻她微蹙的眉心。

“别瞎想。”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的,保护你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沉淀的认真:“听着,清秋。我君胤这辈子抢过无数东西,但从没后悔过。唯独你——我觉得不是抢,是捡到了全宇宙最好的宝藏。为了守住宝藏,跟全星系开战又怎样?”

他的话霸道又直白,却奇异地抚平了锁清秋心头的不安。她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攥住他胸前的衣料。

“那……那我会乖乖待在房间里,不乱跑。”她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老公,你也要小心。不许受伤……我会难受。”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软,却像最细的丝线,将君胤的心脏层层缠绕。

“嗯。”他低声应着,大手一下下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锁清秋忽然动了动,小声说:“身上黏黏的……想换件衣服。”

君胤松开她:“穿哪件?”

锁清秋指了指衣柜方向——那个占据整面墙的超大衣柜里,塞满了君胤这些日子为她“收集”的各色华服。她今天原本想穿的,是一件挂在最外侧的裙子。

君胤抱着她走到衣柜前。锁清秋从他怀里滑下来,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踮起脚尖去够那件裙子。

那是一件“暮云裁”工艺制成的长裙。

整体是梦幻的淡紫渐变至烟灰色,裙身用了至少七层不同质地的薄纱,层层叠叠,却轻薄如无物。领口是复古的旗袍式立领,后背则是一整片镂空蕾丝,需要用纤细的丝带交叉系紧。

最复杂的是腰侧,有一个精巧的隐藏拉链,需要从腋下一直拉到腰臀处,才能将裙身完美贴合。

君胤替她把裙子取下来。锁清秋抱着裙子,有些犯难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还裹着他的衬衫。

“你……转过去呀。”她脸颊微红,小声说。

君胤挑了挑眉,不但没转,反而好整以暇地靠在衣柜旁,双臂环胸:“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

“那、那不一样!”锁清秋羞得耳根都红了,抱着裙子像只抱着松果不知所措的小松鼠。

最后拗不过他,只能背过身去,快速脱掉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衫。

君胤的呼吸骤然一滞。

晨光般莹润的肌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纤薄的肩背,优美的蝴蝶骨,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下是骤然饱满起伏的臀线,和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墨黑的长发垂落,几缕贴在光滑的背脊上,黑白对比,惊心动魄。

锁清秋手忙脚乱地将裙子套上。前面还算顺利,立领扣好,手臂穿过轻纱袖管。

但转到背后时,她愣住了。

那些交错的蕾丝系带……她反手摸索了半天,根本看不清位置,系了几次都歪了。还有侧腰那个隐藏拉链,位置刁钻,她扭着身子够了好几次,指尖总是滑开。

试了几分钟,她累得微微喘息,脸颊泛红,有些懊恼地垂下手臂,转过身,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君胤,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求助的意味:

“老公……帮我。”

君胤早已看得眼底冒火。他迈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转过去。”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锁清秋乖乖转身,背对着他。君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那些该死的系带。

他的手指粗大,那些丝带又细又滑,系了几次都打不好结。他皱眉,动作越发笨拙,额角甚至渗出汗意——这比操控战舰主炮瞄准难多了。

女孩安静地站着,感受着他粗砺的指尖偶尔擦过她背脊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她能听到他有些重的呼吸,能感受到他专注的视线。

“好了吗?”她小声问。

“……马上。”君胤咬牙,终于将最后一对系带打了个勉强对称的结。然后他转到她身侧,找到那个隐藏拉链。

拉链齿很细密,需要一点点对齐。他单膝跪下来,视线与她腰侧平齐,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拉链头,小心翼翼地上拉。

这个姿势,他的脸几乎贴在她腰臀的位置。

透过轻薄的纱料,能隐约看见底下肌肤的色泽。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刚才情事留下的暖昧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君胤的呼吸彻底乱了。拉链拉到一半时,他的手指顿了顿。

“清秋。”他忽然低声唤她。

“嗯?”

“如果有人……我是说如果,有人来找你,说带你回家。”他的声音埋在衣料间,有些模糊,“你会走吗?”

锁清秋怔住了。她垂下眼帘,看着跪在自己身侧、红发如火的男人的发顶。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却似乎……并不意外。

她偶尔闪过的记忆碎片,舰上那些星盗看她时敬畏又惊艳的眼神,还有君胤近日越发紧绷的戒备……都在指向某个她不愿深想的可能。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蹲下身,与他平视。

君胤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紧紧锁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紧张与……一丝罕见的脆弱。

锁清秋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温柔的力度。

“阿胤,”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捡到我的那天,给了我名字,给了我衣服,给了我这个房间。你喂我吃饭,哄我睡觉,替我挡风,为我打架。”

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却越来越坚定:“我不记得以前的家在哪里,不记得以前有没有人等我。我只知道,现在抱着我的这双手,很暖。现在看着我的这双眼睛,只有我。现在这个堆满了珠宝和武器、有点乱糟糟的星舰……就是我的家。”

她凑近,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像两只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兽。

“所以,不要问我会不会走。”她轻声说,带着鼻音的撒娇里,是毋庸置疑的认真,“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君胤的瞳孔剧烈收缩。下一秒,他猛地伸手,将她狠狠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髓。

锁清秋被他勒得轻轻哼了一声,却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小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

许久,君胤才稍稍松开她,低头,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

“拉链还没拉好。”他哑声说,重新单膝跪好,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这次,他的手指稳了许多,动作轻柔而坚定。

拉链终于拉到顶,裙身完美贴合。君胤站起身,退后两步,看着她。

淡紫渐变的纱裙如同暮色时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披在她身上。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如天鹅,腰肢被束得极细,裙摆层层叠叠铺散开来,行走间宛如云絮流动。

墨发披在肩后,有几缕垂在镂空的蕾丝背脊处,若隐若现,纯真与媚态交织,美得令人窒息。

“好看。”君胤说,目光贪婪地掠过她每一寸。

锁清秋在他灼热的注视下有些害羞,微微低下头,却抿唇笑了。

君胤走上前,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大手扣在她后脑,让她贴着自己心跳的位置。

“记住你说的话,清秋。”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如誓言,“你选择了‘怒焰号’,选择了我。那从此以后,你的归处只有这里。任何想把你带走的人——无论是谁——都得先踏过我的尸体。”

锁清秋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小手环紧他精壮的腰身。

“嗯。”她软软地应着,“我只跟你走。”

舷窗外,碎星带的星辰依旧沉默流转。但在那些星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帝国的侦察网络正一寸寸收紧,联邦的银翼舰影如鬼魅般掠过,锁家的“暗渊”如同最耐心的蜘蛛,无声编织着信息的网。

风暴正在看不见的深空汇聚。

而“怒焰号”核心舱室里,红发的星盗首领紧紧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琥珀色的眼眸望向窗外黑暗的宇宙,里面是毫不掩饰的、野兽护食般的凶光与决绝。

谁想抢走他的光,他就让谁,永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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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星带边缘,一艘标注着“星际漫游者公司”的豪华观光船“极光号”,正沿着一条相对安全的观光航线缓缓行驶。

这艘船载着数十名来自联邦与帝国边境星系的富商及其家眷,进行为期十五日的“蛮荒星域探险之旅”。

就在三天前,“极光号”的航线曾与“怒焰号”的活动区域有过短暂交集。当时,“极光号”的乘客们正在上层观景厅欣赏著名的“碎星旋涡”奇观,船上的多角度航行记录仪——旨在为乘客制作纪念影像——正无差别地记录着舷窗外浩瀚的宇宙景象。

没有人注意到,在某个遥远的、如同微小金属尘埃的星盗舰船轮廓旁,其顶部某个透明穹顶观景台内,有两个相拥的身影。

记录仪的高清传感器,在扫描星空背景时,无意中捕捉到了这短暂的一帧。

这一帧数据,混杂在海量的星空影像中,随着“极光号”结束旅程返回联邦边境星港,其航行记录,被自动上传至云端服务器进行例行备份与初步处理。

而这里,正是锁家“暗渊”情报网络监控的无数个数据节点之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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