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再遇
凝兰山的暮色裹着晚风,把石阶上的落英吹得打了个旋。
霜雪跟魈走到石阶尽头时,指尖还沾着他袖摆上的紫藤花香,她踮起脚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眼尾的笑纹里浸着暖:“那我明天辰时再去找你,给你带刚蒸好的莲蓉糕!”
魈的金瞳在暮色里柔了些,指尖碰了碰她被风吹红的耳尖:“嗯,别跑太快,路上小心。”
霜雪“哎”了一声,蹦跳着往洞府的方向跑,青白色的裙摆扫过石阶,把落英卷得飞了起来。
刚拐过缠满紫藤的石拱门,就看见诗桉坐在洞前的石桌旁——青瓷茶盏里的碧螺春还浮着细沫,她指尖搭在盏沿,侧脸浸在朦胧的暮色里,连眼尾的弧度都淡得像没沾墨的笔。
“姐姐!”霜雪扑过去扒住石桌沿,脸颊上的笑还没散。
诗桉抬眼,茶盏轻磕在石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去干嘛了,脸都跑红了,头发也乱了。”她边说边伸手,把霜雪额前翘起来的碎发捋到耳后,指腹的温度是常年温着的暖。
“有个超棒的好消息要告诉你!”霜雪撑着下巴凑过去,眼睛亮得像揉了星子,“我表白成功啦!”
诗桉捏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象牙白的指节泛了点浅白,她垂眸吹了吹茶沫,茶雾漫过她的睫毛,把眼底那点情绪遮得严严实实:“和谁?”
“还能有谁!就是魈啊!”霜雪没好气地说道。
“你开心就好。”诗桉选择了强颜欢笑,在一瞬间,她甚至后悔在三年前没有直接把魈掐死,“今晚多烤两盘你爱吃的饼干,算给你的庆祝。”
“姐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霜雪把玉佩揣回袖袋,鼻尖凑到茶盏边闻了闻,“我还以为你又要修行几周几个月呢。”
“留云她们几个让我回来陪陪你。”诗桉捏了捏她的脸,指腹蹭过她软乎乎的脸颊,“主要是怕你一个人在洞府闷得慌——小馋猫是不是早就等着吃饼干了?”
“要放好多好多杏仁碎的那种!”霜雪眼睛一亮,晃着她的胳膊撒娇,指尖还勾着她的袖摆晃了晃,“最好再撒点桂花!”
“知道了,小贪心鬼。”诗桉笑着起身,裙摆扫过石凳腿,带落了一片蜷曲的紫藤花瓣,“等着,我去后厨拿烤炉,你别趴在桌上睡着。”
六十个春秋过得快,快得像凝兰山的风,一吹就是满坡的花开花落。
霜雪和魈的往来越来越密,情感也飞速升温。
诗桉看着霜雪从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长成了能挽着魈的胳膊逛璃月港的姑娘——她的裙摆越来越好看,笑起来的样子越来越甜,连眼里的光,都越来越亮。
只是诗桉的洞府里,还是常年摆着两副碗筷,烤饼干时还是会做双份,哪怕大多数时候,另一盘都会放凉。
这日天刚亮,霜雪就撞进洞府,拍着诗桉的肩:“姐姐姐姐,今天跟我去璃月港!”
诗桉正蹲在药架前整理草药,刚把晒干的草药捆好,抬眼笑:“今天怎么没找魈?往常这个时辰,你早提着点心出门了。”
“他今天执勤啦。”霜雪拉着她的胳膊往门外走,指尖还沾着点刚摘的紫藤花瓣,“姐姐,你从诞生到现在都没有去过璃月港呢,今天我带你长世面!”
“行,”诗桉把草药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听我家雪儿的,今天就跟着你混。”
璃月港的风裹着海腥味和糖炒栗子的香,摊贩卖力的吆喝声顺着石板路漫开,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连空气里都裹着热闹。
霜雪拉着诗桉挤在人群里,眼睛像沾了蜜的星子,扫过一个个摊位——看见卖糖葫芦的要停下来买,看见卖发簪的要凑过去看,指尖还沾着刚买的糖霜,蹭在诗桉的袖摆上,留下点浅黄的印子。
“你和魈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诗桉跟着她慢慢走,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发带系好,“打算什么时候办婚事?”
霜雪咬了口糖葫芦,山楂的酸混着糖霜的甜在舌尖散开,她眯着眼笑:“不急呀,你看现在要么是习武,要么是在打仗,哪有闲工夫办婚事。我和魈说好了,等战争结束,挑个平和的日子,最好是春天,凝兰山的花都开了,喜上加喜多好。”
“你觉得好就行,”诗桉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糖霜,指尖的温度轻得像风,“不管你想什么时候办,姐姐都给你准备最好的聘礼。”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前走,霜雪突然被前面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勾了眼——那摊主正用糖稀画着小狐狸,尾巴翘得老高。
她喊了声“姐姐你等我”,就攥着钱袋跑了过去,发带在风里飘得像只浅粉的蝶。
诗桉站在原地,目光却被另一侧牵住——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位紫发老妇人,头发已经白了大半,用根银簪挽着,身边围了四五个孩子,正仰着小脸听她说话。
老妇人的手里拿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着,声音裹着岁月的沙,轻得像落了层灰。
“我年轻的时候啊,跟着商队去稻妻行商,半路上遇了魔物,”老妇人拍着膝盖,眼角的皱纹皱成了浅纹,“当时商队里的护卫都打不过,我们都缩在马车里,想着这次肯定活不成了。结果突然有阵风吹过来,再睁眼时,魔物都倒了,旁边站着位仙人。”
一个穿蓝布衫的孩子凑过去,拽着她的袖口:“奶奶,那位仙人叫什么名字呀?是不是特别厉害?”
“没人知道她叫什么,”老妇人笑了笑,把蒲扇放在腿上,“她救了我们就走,只是告诫我们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去,并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名讳。但我知道,她肯定救过不少像我们这样的人——那样好的仙人,心肠肯定软和。”
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晃着她的胳膊:“那仙人长什么样呀?奶奶你给我们说说嘛!”
“都六十年啦,哪还记得那么清楚,”老妇人揉了揉孩子的头,眼神飘向远处的海面,像是落进了旧时光里,“就依稀记得,她有一头粉色的长发,眼睛是浅蓝色的,站在那里的时候,看着又优雅又贵气,像刚开的花似的。”
诗桉的脚步顿住,指尖蜷了蜷——六十年前,她刚能化形,那时她还没给自己取“诗桉”这个名字,自然没法告诉他们,不过说起来,她化形的原因,好像就是为了救这个商队,又也许是为了让心中不留遗憾。
风裹着糖画的甜香吹过来,诗桉抬眼,看见霜雪举着只小狐狸糖画冲她挥手,糖稀的光在她指尖晃得亮。
她收回目光,转身往小摊走,裙摆扫过石板路的缝隙,把刚才那点过往,轻轻埋进了璃月港的热闹里——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就像六十年前的风,早吹走了林子里的血腥味,只留下了花的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