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星夜低语
第二十二章 星夜低语
引言
寒玉桥的惊心动魄，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昆仑虚内部激荡起层层暗涌。
执事长老的背叛与陨落，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每一位知情者的心头。
然而，对于白浅而言，比那滔天魔气与生死一线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墨渊带着她离开时，那袖袍一卷间不容置疑的力道，以及回到她的小院后，他并未立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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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凝神兰的香气，在清冷的夜风中若有若无。
墨渊将白浅安置在石凳上，自己则站在她身后，并未多言，只是将温厚的手掌轻轻抵在她背心灵台穴上。
精纯浩瀚、却又无比温和的仙力，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注入她因力竭而枯竭的经脉，滋养着她受损的仙基与震荡的神魂。
这股力量与她自身的仙力同源，却又带着属于墨渊的、独一无二的沉稳与浩大意境，所过之处，抚平了所有因魔气冲击与过度消耗带来的刺痛与滞涩。
白浅闭上眼，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在她体内流转的轨迹，温暖而可靠。她甚至能感觉到师父指尖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脉搏跳动，与她自己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包裹着她，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有效地驱散了她心底残留的惊悸。
她忽然想起，前世最后那段疯狂而绝望的岁月，从未有人在她重伤力竭时，给予过如此毫无保留的、温和的守护。
夜华的偏执带给她的只有伤害与囚禁，而师父……他总是这样，沉默却坚定地站在她身前，为她挡去所有风雨。 眼眶微微发热，她强行忍住。
“莫要分心。”墨渊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引导仙力，运转周天。”
白浅连忙收敛心神，依言引导着那股外来的仙力与自身残存的力量融合，沿着功法路线缓缓运转。
她能感觉到，师父的仙力并不仅仅是修复，更是在以一种玄妙的方式，梳理着她因急于提升而略显浮躁的根基，将她新近突破却未稳固的境界，一点点夯实。
这是一种极为耗费心神的引导，非至亲信任之人不可为。
时间在寂静的疗愈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白浅感觉到体内仙力重新变得充盈澎湃，甚至比受伤前更为精纯凝练时，背后的手掌才缓缓收回。
她睁开眼，发现墨渊已不知何时坐到了她对面的石凳上，正静静地看着她。
月色与星辉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勾勒出清俊而沉稳的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复杂。
“多谢师父。”白浅起身，郑重行礼。
“嗯。”墨渊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他问的是“感想”，而非“过错”。
白浅沉吟片刻，整理着思绪，缓缓道：“弟子有三感。一感自身不足，实力不济，纵有先知先觉，临阵亦难免狼狈，险些误了大事，更累及师父出手。二感敌手狡诈，其布局深远，手段阴狠，不仅针对阵眼，更针对修复之人，心计之深，令人悚然。三感……昆仑虚内部，隐患已深，绝非仅此一例。” 她的分析清晰而冷静，不再带有之前的浮躁与自责，更像是一个历经风雨的决策者在复盘。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抬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副微缩的、由灵光构成的昆仑虚核心区域星图便浮现出来，其中几个节点光芒黯淡，甚至带着黑气，寒玉桥正是其中之一。
“你看此处，”墨渊指向与寒玉桥灵脉相连的另外两处黯淡节点，“‘砺剑谷’，‘听松台’。此三处阵眼，看似分散，实则同属‘西垣’灵枢。一旦三者尽毁，‘西垣’灵脉将彻底紊乱，昆仑虚护山大阵西侧将出现一个持续至少三日的巨大破绽。”
白浅心中一震！三日破绽！对于有心人而言，足够做太多事情了！比如，接引外部强敌潜入，比如，直接攻击主峰核心！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简单的破坏，而是要在昆仑虚最坚固的壁垒上，撕开一道致命的口子！
“而能精准锁定‘西垣’灵枢这三处关键节点，并实施侵蚀……”墨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其对昆仑虚阵法的了解，已非普通执事长老所能及。背后定然还有地位更高、隐藏更深的主使者。”
他挥手散去星图，目光如炬，看向白浅：“今日你遇险，虽是对方布局，却也歪打正着，逼得那叛徒提前现身。否则，待其将三处阵眼尽数侵蚀固化，后果不堪设想。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之功，大于过。” 这是墨渊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肯定她的作用。
白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她明白，师父告诉她这些，不仅仅是肯定，更是将她真正视作了可以分担核心机密的人。 “弟子惭愧。”她低声道。
“不必妄自菲薄。”墨渊看着她，“经此一役，你仙基更为稳固，心性亦更坚韧。日后修行，当循此道，稳扎稳打，方是正途。”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院中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风吹过凝神兰叶片的细微沙沙声。
白浅看着坐在对面的师父，他微微垂眸，似在思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俊美的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忽然想起在幻世镜中，作为风晴雪时，那种纯粹而毫无保留的思念与爱恋。那份勇气，此刻似乎也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她张了张嘴，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师父，您待十七，可仅仅只是师徒之情？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时机不对。
内忧外患，危机四伏，她不能在此刻用儿女情长扰乱师父的心神。更何况……她害怕得到那个最坏的答案，那将彻底斩断她所有的念想。
她的犹豫与挣扎，虽未言明，却如何能逃过墨渊的感知。
他抬起眸，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事。
他看到了她眼底那抹复杂的情愫，看到了她的欲言又止，看到了那份超越了师徒界限的、小心翼翼的悸动。
他沉默着。
许久，就在白浅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意味： “十七。”
“弟子在。”
“有些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有些心思，既已滋生，便需直面其果。无论是对是错，是缘是劫。”
白浅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仿佛蕴含了星辰大海的眼眸中。师父他……他知道了？！他这是在……警告？还是……暗示？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墨渊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夜风中拂动。 “好生休息。明日，随我去‘砺剑谷’。”
留下这句吩咐，他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淡淡的流光，消失在院落之外。 白浅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师父最后那几句话。
“有些心思，既已滋生，便需直面其果……” 他果然……是知道的。
那他最后的话语，究竟是拒绝，还是……给了她一线渺茫的希望？
她抬头，望向墨渊离去的方向，夜空浩瀚，星子闪烁，如同她此刻纷乱却隐隐带着一丝甜涩期盼的心。
昆仑虚的夜，还很长。
而前方的路，无论荆棘遍布，还是柳暗花明，似乎都因为师父那番未竟之语，而变得不再那么令人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