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寒桥孤影
引言
昆仑虚的雪，落在寒玉桥上，悄无声息。 此桥位于主峰西侧一处偏僻的山涧，连接着两座陡峭的冰崖，桥身由万年寒玉砌成，本是汇聚灵脉、疏导地气的关键节点之一。如今，却成了魔气侵蚀的重灾区，亦是墨渊给予白浅的试炼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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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立于桥头，尚未踏上桥面，一股阴冷刺骨、夹杂着混乱与暴戾意念的魔气便扑面而来，远比她在冰裂谷感受过的更为精纯、更为顽固。
桥身原本温润的玉色已被大片大片的污浊墨黑所覆盖，那些黑色如同活物，在玉质纹理间缓缓蠕动，不断吞噬着周遭稀薄的灵气，并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因这浓郁魔气而引起的一丝不适。
师尊将此任务交予她，是信任，亦是锤炼。她绝不能退缩。
神识缓缓铺开，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探向那被魔气笼罩的桥身。瞬间，无数混乱扭曲的意念碎片顺着神识反馈而来——绝望的嘶吼、疯狂的杀意、沉沦的诱惑……试图污染她的心神。
这便是魔气的可怕之处，它不仅侵蚀实物，更能引动人的心魔。
白浅谨守灵台清明，将那些杂念摒除在外，专注感知着魔气侵蚀的脉络与桥体内部阵纹的受损情况。情况比她预想的更糟。
魔气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如同树根般，已深深扎入寒玉桥的内部灵脉，与原本的阵纹纠缠在一起，若要彻底清除，需极其精细的操作，稍有差池，不仅可能损坏阵眼，更可能引动魔气反噬己身。
她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先绕着寒玉桥仔细勘察了一圈，寻找魔气相对薄弱、或是与阵纹纠缠稍浅的突破口。
同时，她双手结印，布下数道简易的隔绝与预警阵法，以防修复过程中出现意外，或是……被不速之客打扰。
准备工作就绪，她于桥头盘膝坐下，玉清昆仑扇悬浮于身前，散发出温润清辉，护住自身。
随即，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蕴含着精纯仙力的心头血，以血为引，凌空刻画起来。
一道道纤细如发、却蕴含着玄奥道韵的银色符文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与阵纹紧密纠缠的魔气根须，向着魔气侵蚀相对独立的区域渗透而去。
她要先在这些区域建立起“净化”的基点，再逐步向内推进，如同剥茧抽丝。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与仙力的过程。
每一道符文的落下，都需要精准的掌控与强大的神魂支撑。
不过片刻，白浅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发白。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
就在白浅全神贯注于修复阵眼之时，远在星辰殿的墨渊，正通过穹顶星图，密切关注着寒玉桥方向的灵流变化。
他能看到，代表寒玉桥的那处光点，原本被浓郁的黑气包裹，此刻正有一点微弱的银光，如同风中残烛，却在顽强地闪烁着，并极其缓慢地驱散着周边的黑暗。 他的小十七，正在努力。
然而，他的眉头却微微蹙起。星图显示，寒玉桥周围的几处关联灵脉，运转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加速，仿佛被无形之力暗中催动。这加速极其隐晦，若非他早有戒备，且对昆仑虚大阵了如指掌，绝难察觉。
对方……果然忍不住要动手了。
是想借修复阵眼之机，引发更大的乱子？
还是目标，本就是修复阵眼之人？
墨渊眸中寒光一闪，并未立刻采取行动。
他如同蛰伏的苍龙，神识如同无形的巨网，已悄然锁定了那几处异常灵脉的源头，以及……隐藏在更深处的那几道可疑的气息。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彻底露出獠牙的瞬间。
与此同时，负责暗中排查内奸的叠风，也接到了一道加密的神念传讯，来自一位他派去监视某位执事行踪的心腹弟子。
“大师兄，目标半刻钟前，以巡查阵眼为名，离开了居所，方向……似乎是西侧寒玉桥区域。” 叠风脸色一沉，立刻将消息传给了墨渊。 鱼儿，上钩了。
寒玉桥上，白浅的修复已进行到关键处。 她已成功在三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建立了净化基点，银色的符文如同小小的漩涡，不断吸纳、净化着周围的魔气。
进展虽然缓慢，却稳步推进。她小心翼翼地将神识与仙力探向一处魔气与阵纹纠缠最深的节点，试图将其分离。
就在她的仙力触及那处节点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看似顽固却平静的魔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狂暴起来！不仅仅是她正在处理的那一处，整个寒玉桥上的魔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引动，同时沸腾！
浓稠如墨的魔气化作无数道触手，疯狂地向着桥心的白浅缠绕、扑击而来！速度与威势，比之前强了数倍不止！ 更可怕的是，桥体内部那被魔气侵蚀的灵脉，此刻竟被一股外力强行催动，原本就脆弱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整个寒玉桥开始剧烈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道道裂纹在桥身上蔓延，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塌！ 而桥下深不见底、罡风凛冽的冰涧，正张开黑洞洞的巨口！
白浅猝不及防，护体仙光在无数魔气触手的疯狂冲击下剧烈摇曳，玉清昆仑扇发出的清辉也被压制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她既要抵挡魔气的侵蚀，又要分心稳住脚下即将崩溃的桥身，体内仙力如同决堤般飞速消耗，神识更是被那狂暴的魔念冲击得阵阵刺痛！
她中了圈套！
对方早就料到她会来修复阵眼，并在此设下了更阴险的陷阱，只待她触及关键节点，便引动所有后手，欲将她连同这阵眼一同毁去！
“呃……”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强行咽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能退！一旦她放弃，阵眼必毁，魔气将彻底失控，侵蚀更多灵脉，后果不堪设想！
她咬紧牙关，将剩余仙力疯狂注入玉清昆仑扇，扇面光华再次暴涨，勉强抵住魔气的狂潮，同时双脚死死钉在龟裂的桥面上，试图稳住桥身。
然而，内外交困，魔气滔天，她的抵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就在她仙力即将耗尽，护体仙光濒临破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仿佛能定住乾坤的沉稳力量，如同温和却无可抗拒的水流，瞬间笼罩了整个寒玉桥区域。
沸腾的魔气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按住，骤然一滞！ 即将崩塌的桥身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稳稳托住，停止了下坠！ 一道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桥心，就在白浅身前。
他甚至未曾回头，只是袖袍轻轻一拂。 “散。” 言出法随。
那漫天狂舞的魔气触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发出凄厉的尖啸，寸寸消散瓦解！桥体内部那被强行催动的灵脉，也被一股更精纯、更磅礴的仙力强行抚平、导正！ 危机，在瞬息之间，消弭于无形。
白浅脱力地后退一步，拄着玉清昆仑扇才勉强站稳，看着前方那挺拔如山岳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悸动。
他来了。
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墨渊缓缓转过身，目光并未落在狼狈的白浅身上，而是越过她，投向了桥对面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冰崖阴影处。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冻结灵魂的冰冷： “看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
随着墨渊的话音，桥对面的冰崖阴影处，空间一阵诡异的扭曲，一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面容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周身缭绕着与寒玉桥魔气同源，却更为内敛精纯的气息，仿佛他本身就是魔气的源头。
“呵呵……不愧是墨渊上神，感知果然敏锐。”黑袍下传来一个沙哑而阴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诡谲的笑意，“本想借你这小徒弟的手，送份‘大礼’给昆仑虚，没想到，还是劳您亲自出手了。”
墨渊神色不变，只是眸光愈发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黑袍，看清其下的真容。 “藏头露尾，鼠辈之行。”他淡淡道，“既然敢将手伸到我昆仑虚，便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觉悟？”黑袍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怪笑，“墨渊，你沉睡七万年，可知如今四海，早已非你认知的模样？东皇钟将倾，大势所趋，你又何必逆天而行？不若……”
他的话尚未说完，墨渊已失去了耐心。 “聒噪。”
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蕴含开天辟地之意的混沌剑罡，毫无征兆地自他指尖迸发，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黑袍人身前！
那黑袍人显然没料到墨渊出手如此果决狠辣，怪笑声戛然而止，周身魔气疯狂涌动，在身前布下重重防御！ “轰！” 剑罡与魔气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僵持，只有碾压！
混沌剑罡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撕裂层层魔气防御，精准地刺入了黑袍人的胸膛！ “噗——” 黑袍人猛地一震，笼罩周身的魔气瞬间溃散大半，露出了其下……一张遍布诡异黑色纹路、却又带着几分熟悉轮廓的脸庞！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不断逸散出精纯魔气的窟窿，又猛地抬头看向墨渊，眼中充满了惊骇与怨毒。
“你……你竟然……” 墨渊看着那张脸，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杀意。
“原来是你。” 他认出了此人。正是那排查名单上，他曾目光停留过的两个名字之一！
一位在昆仑虚资历颇深、平日低调寡言的执事长老！ 那执事长老自知身份暴露，重伤之下，竟毫不犹豫地引爆了残存的魔元，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试图遁走！
“留下。” 墨渊依旧是那两个字，轩辕剑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 一道无形的剑意领域瞬间张开，笼罩四方。那执事长老所化的黑光撞在领域壁垒之上，如同撞上铁板的飞蛾，瞬间爆散成最精纯的魔气本源，被剑意彻底净化、湮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逃脱。
干脆，利落。
处理完内奸，墨渊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脸色苍白、气息萎靡的白浅。 他的目光在她沾染了血迹的唇角停顿了一瞬，复又对上她那双因惊悸未定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眸子。
“可还有力？”他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白浅强撑着站直身体，抹去唇边血迹，眼神倔强：“弟子……无事。”
墨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只是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住她。
“回去。” 光影闪动，两人的身影自寒玉桥上消失。
只留下那座恢复了部分玉色、却依旧布满裂痕与残留魔气的孤桥，在风雪中默默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而隐藏在暗处的更大阴谋，也随着这位执事长老的暴露与陨落，缓缓揭开了冰山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