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首领宰
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观星塔外的石板上，太宰治再一次站在这座熟悉的塔楼下。他没打伞，任由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黑色大衣，肩头洇出一片深色水渍。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拎着点心盒，也没有捧着茶叶罐，而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木盒。木盒表面略显粗糙，仿佛只是随手从哪个旧货摊上淘来的物件。然而塔内的楚月却在木盒出现的一刹那，眉梢微动，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种难以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波动——源于某种世界本源的力量，隐秘而强大，在空气中微微震颤。这股气息，楚月再熟悉不过了。
太宰治迈步走入塔内，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在他脚边积成了一圈小小的暗色水印。他将木盒放在茶几上的动作缓慢而慎重，如同放置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随后，他直起身，目光落在楚月脸上，鸢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
“我想，”他开口，语调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让你看看这个。”
楚月的目光落在木盒上，并未急着伸手触碰。她的声音平淡如水，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知道。”太宰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却冷得像冬日的冰霜，“你呢，也许一直在等它吧。”
他打开木盒的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早已练习过无数遍。盒中躺着一本外表极为普通的书，封面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书名都没有。然而，对楚月来说，这本书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异样的节点——一个能够窥探并干涉世界规则、改变可能性的核心之物。
“这就是‘书’。”太宰治紧盯着楚月的脸庞，捕捉她神情最细微的变化，“能窥见并干涉世界可能性的……根源之物。”
楚月伸出的手指在距离书页尚有寸许时停下来，指尖悬停半空，似乎在感受那隐隐流转的能量场。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庞大信息，以及些许与自己属性相似，却被重重束缚住的气息。
“你用它窥探过。”她的话仍是陈述而非疑问，声音平静得像古井无波的水面，“你看过其他世界的碎片，看过其他的‘太宰治’，还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瞬，语气中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意味，接着吐出那个名字：“和‘他’在一起的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安静的客厅里。太宰治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瞳孔骤然紧缩，像是被谁狠狠攥住了心脏。他预料到她可能知晓“书”的存在，却未曾想到她竟连如此深藏的秘密都洞悉无遗。
“你果然知道。”他的声音干涩，尾音几乎低不可闻。
“我知道很多事情。”楚月的回答依旧镇定自若，指尖终于轻轻点在书的封面上。一股无形的波动自接触点荡开，书页哗啦啦作响，好似有风掠过，但却连半缕气流都没掀起。“包括你拿出它，不仅仅是为了验证我的身份，更是为了试探我是否会抢夺它，或者是否……有能力使用它。”
太宰治没有反驳，他的沉默便是回答。他把最大的秘密和武器暴露在她面前，既是一场危险至极的试探，又像是一种扭曲的求助。
楚月并未翻开书页，仅用指尖感触着流动的能量，宛如医生聆听脉搏跳动。片刻后，她收回手，周围的景象骤然变幻。
客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的星海。星光交织成复杂的轨迹，每一颗星辰都在沿着固定的轨道运转，彼此辉映，编织出一幅恢弘壮丽的宇宙图景。而在星图的核心位置，一个由数颗关键星辰组成的脆弱枢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这就是你所在的世界，太宰治。”楚月的声音在星海中回荡，清冷且遥远，“一个由无数可能性交织而成的动态平衡系统。”
她的手指指向枢纽中央的一颗星辰：“它的稳定，依赖于每个节点各安其位。中岛敦是其中之一。”接着，她的指尖转向另一条星轨——那是一条笔直刺向虚空的轨道，璀璨却透着决绝的死意。“而你，是另一个。”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属于太宰治的星轨猛地断裂，爆发出一阵短暂而绚烂的光芒，随即归于虚无。
“你的计划，你的结局，在星图中一览无余。”楚月的声音冰冷刺骨，“你的自毁不会立刻摧毁整个枢纽，但随之而来的冲击波会扰乱邻近的星辰轨迹，遮蔽其他星辰的光辉，甚至，撼动整个星图的根基。”
图景散去，房间恢复如初。那本书仍旧安静躺在木盒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梦。
太宰治站在原地，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的所有算计与牺牲，在刚才那幅星图中被简化为了一条注定断裂的轨迹和一场需要评估影响的“能量冲击”。这种凌驾于人类情感之上的绝对理性视角，令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所以，”他的嗓音里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在你的眼中，我的生死，只是一组需要计算的数据？”
“我计算所有的变量，评估所有的可能性。”楚月的回答毫不犹豫，“包括你，包括你的选择可能引发的每一种后果。”
太宰治缓缓合上木盒，将书重新收好。这一动作标志着谈话的结束。他转身走向门口，步履比来时更沉重，脚步声咚咚响起。
就在塔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他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伫立，雨声仿佛更喧闹了几分。他最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也是他真正想借“书”寻求答案的话题：
“那么，掌控着如此宏大视角的规则者，当你注视着一条明知会断裂，还可能引发灾难的星轨时……有没有一瞬，不是想着如何计算它毁灭的影响，而是考虑……它是否能避免走向终结？”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雨声，也隔绝了太宰治的身影。
楚月独自站在客厅中央，陷入长久的沉默。
智能管家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动摇了，他在寻求干预。”
楚月静默半晌，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书”时感受到的那股与世界相连的脉动。
她的声音轻若叹息，“他只是在问，他的命运，是否除了坠落之外，还有其他的可能性。”
而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