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首领宰

太宰治再次造访观星塔时,手里果然拎着一个精致的纸盒。楚月拉开门,目光在他的脸和那印着老字号标识的包装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盒子上,停了一瞬。

“守信是美德。”她侧开身子,声音淡得像一杯搁凉的茶,听不出情绪。

纸盒被放在茶几中央,太宰治手指一挑,轻松拆开包装,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抹茶大福,翠绿的外皮泛着柔和的光泽,清雅得像春日清晨的一缕风。他没有急着扯出正题,而是像真的只是来送点心一样,捏起一个递到她面前,“尝尝看。”

楚月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温热而短暂,随即分开。她小口咬下一块,甜糯的外皮在齿间化开,内里的微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层次分明,确实是好味道。

“怎么样?”太宰治问,自己也随手拿了一个,像是随口一问。

“不错。”楚月的回答简洁,姿态依旧从容。她早就看出这抹茶大福不过是个开场白,真正的剧本还没有掀开。

果然,片刻静谧后,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几分试探,却多了点让人琢磨不透的笃定。

“我查了近三个月所有涉及敦的任务报告,”他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在复述某件稀松平常的事实,语气里却藏着一丝锋芒,“一共十七次。每一次都在关键节点出现了无法用‘巧合’解释的小变数。这些变数精准地排除了计划外的风险,效率高得惊人。”

楚月没否认,也没多话,只是又抿了一口手里的茶,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我以为你在保护他,像呵护一株罕见的幼苗,生怕风吹折了枝叶。”太宰治的话慢悠悠地往外吐,语调轻,却带着审视的目光直视她的脸,“后来我发现不对。你更像是个园丁,耐心修剪那些可能长歪的枝杈,确保他按照你预设的方向成长。”

他稍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像是在耳畔低语:“所以,告诉我,楚月小姐。你看到的那个‘未来’,那个需要中岛敦以特定轨迹达成的‘终点’,究竟是什么?”

这一回,他问得很直接——“是什么”。没有模棱两可,也没有给对方留下太多回旋的空间,因为他已经把她的默认当作前提。

楚月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巾,手指缓慢而细致地擦拭着指尖,动作优雅而从容,就像他问的根本不是件紧要事。

“知道太多,有时并非幸事,太宰治。”她的声音依然波澜不惊,抬起眼时,眸色沉静得像一汪深潭,“命运的河流自有其航道,强去窥探源头,只会被湍急的水流卷走。”

“如果我甘愿冒险呢?”太宰治不退反进,唇角勾起一抹笑,冰冷且意味深长,“毕竟,我本来就是身处漩涡中心的人。”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楚月与他对视,目光如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先移开视线。她看懂了他鸢色眼眸深处的执拗与探究,那是一种得不到答案绝不罢休的决绝。若她敷衍或回避,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求知欲与行动力。

片刻后,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像是妥协,倒像是选择了另一种应对策略。

“重要的并非终点,而是过程。”她开口,字句分明,“中岛敦需要经历磨难,但必须是‘正确’的磨难,在‘正确’的时间。过早的摧折会让他夭折,过晚的历练则让他无法及时强大。我所做的,仅仅是剔除那些‘错误’的变量,确保他行走在唯一能通往……那个未来的路径上。”

绕过了核心,只描述行为逻辑。但这有限的坦诚,比完全的否认更具说服力。

太宰治靠回沙发,若有所思。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她守护的不是中岛敦的平安,而是某个特定的“因果链”。

“那么,在我的‘过程’中,”他再次将话题引回自己,目光锐利得像刀刃,“是否存在需要被剔除的‘错误变量’?”

这问题刁钻得让人心惊。他在试探自己在这盘棋局中的位置。

楚月的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划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她看着他,这个一心奔向自我毁灭的男人聪明、敏锐,却又固执得可怕。

“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变量。”她的回答带着哲学般的疏离感,“你的选择,既是最大的‘正确’,也是最大的‘错误’。”

这话像是一团迷雾,太宰治却仿佛从中捕捉到了点什么。他沉默下来,不再追问,只是端起茶杯,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点心已经吃完,茶也见了底。太宰治起身告辞,这一次,他没有约定下一次拜访的时间。

楚月站在窗边,目送他坐进车里离开。智能管家的声音悄然响起,带了丝疑惑:“他接受了您的解释?”

“不,”楚月轻轻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只是在重新评估我的目的,评估他所处的棋局,以及……评估他的分量。”

她转身看向茶几上的空盒子,太宰治的每一次到来,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涟漪扩散,搅动着她原本超然物外的姿态。

“他比我们预想的,更聪明。”智能管家评价道。

“正因如此,”楚月走到观测台前,横滨万家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这场戏,才不至于太过无趣。”

维护轨迹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试图理解甚至反制规则的存在。

这不再是单方面的观察,而是一场无声的博弈。而她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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