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药圃晴光》
一场春雨过后,药圃里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新栽的薄荷冒出了尖尖的绿芽,紫苏的紫叶上还挂着水珠,像缀了串细碎的水晶。
柳月娘蹲在田垄边,手里拿着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幼苗培土,春桃跟在她身后,学着分辨哪株是白芷,哪株是当归。柳月娘拈起一片叶子递给春桃。
柳月娘:“你看这白芷的叶子,边缘是锯齿形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当归的叶子更宽些,根茎是黄棕色的,补血最管用。”
春桃学得认真,小本子上记满了草药的特性,字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划透着专注。忽然,她指着不远处的篱笆墙。
春桃:“柳姑娘,你看!苏先生在爬树!”
柳月娘抬头,只见苏珩正攀在老槐树上,手里还举着个竹篮,篮子里晃悠着几串饱满的槐花。他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被风吹得鼓起,见柳月娘看来,还得意地晃了晃篮子。
苏珩:“今年的槐花比往年甜,摘些回去做槐花糕!”
柳月娘:“小心点,别摔着!”
柳月娘起身想过去扶,却被春桃拉住,小姑娘捂着嘴笑。
春桃:“柳姑娘,你看苏先生那样子,像不像偷果子的小贼?”
话音刚落,苏珩脚下一滑,竟真的从矮枝上跌了下来,好在他反应快,抓住了一根粗枝,才没摔结实,只是长衫下摆被勾破了个洞。柳月娘又气又笑,走过去帮他解下篮子。
柳月娘:“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爬树。”
苏珩挠挠头,脸上沾了点泥土,倒像个犯错的少年。
苏珩:“这不是想着你爱吃嘛。”
春桃在一旁拍手。
春桃:“苏先生脸红啦!”
午后的阳光透过药圃的竹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珩坐在石桌旁整理师父的医案,柳月娘则在石臼里捣着新采的薄荷,准备做些薄荷膏。春桃跑前跑后地递东西,偶尔凑过去看一眼医案上的字,好奇地问。
春桃:“苏先生,这上面写的都是治病的方子吗?”
苏珩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字迹。
苏珩:“是啊,你看这个,是师父当年为治风寒写的方子,用的就是咱们药圃里的生姜和葱白。”
柳月娘捣着薄荷,忽然想起什么。
柳月娘:“对了,前几日赵捕头来信说,沈砚山在狱中病倒了,想求一剂退烧的方子。你说……”
苏珩放下医案,沉默片刻。
苏珩:“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与他是谁无关。”
他提笔写下方子,又叮嘱道。
苏珩:“让狱卒按方抓药,剂量不能错。”
柳月娘点头,心里忽然踏实。她知道,苏珩从未因沈砚山的恶行而失了本心,这便是师父教他们的“仁心”。
傍晚时分,周伯提着一篮新摘的草莓进来,红得发亮的果子上还带着绒毛。春桃欢呼着去洗草莓,苏珩则被柳月娘拉到药圃角落,那里栽着几株虞美人,是她特意种的,说是给单调的药圃添点颜色。
柳月娘指着一朵盛放的红虞美人,花瓣轻薄如绸。
柳月娘:“你看这花,像不像你画里的仕女裙摆?”
苏珩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说。
苏珩:“比画里的好看。”
柳月娘一愣,转头看他,正撞进他含笑的眼里,像盛着整片星空。她脸颊发烫,慌忙低下头,指尖却被虞美人的刺扎了一下,苏珩连忙拉过她的手,用嘴轻轻吮去指尖的血珠。
春桃:“苏先生!柳姑娘!草莓洗好啦!”
春桃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人猛地分开,苏珩的耳根红透了,柳月娘则转身去追春桃,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夜里,苏珩在灯下补画《望归渡夜泊图》,画中渡口的小船边,多了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女子手里拿着束虞美人,男子则握着一卷书,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柳月娘端着碗莲子羹进来,看见画,脚步顿了顿。
柳月娘:“这两个人……”
苏珩放下笔,接过莲子羹。
苏珩:“是我们。等画好了,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柳月娘挨着他坐下,看着画里的自己,轻声问。
柳月娘:“你说,师父看到这幅画,会笑我们吗?”
苏珩舀了勺莲子羹喂给她。
苏珩:“会的。他会说,我们把日子过成了他最想看到的样子。”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师父在应和。药圃里的虫鸣此起彼伏,混着远处的蛙声,织成一首温柔的夜曲。
柳月娘靠在苏珩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药香,忽然觉得,所有的奔波与惊险,都只是为了铺垫此刻的安稳——有良人在侧,有草木为伴,有画可画,有药可种,这便是人间最好的归宿。
几日后,赵捕头派人送来一块牌匾,是朝廷赐的“杏林春暖”,苏珩将它挂在院门上方,与“静心苑”的匾额相映成趣。
揭牌那天,苏州的张老丈、周先生的故人,甚至连曾被他们救过的小贩都来了,院子里摆满了乡亲们带来的土特产,热闹得像过年。
春桃穿着柳月娘给她做的新衣裳,忙着给客人端茶,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苏珩和柳月娘站在牌匾下,接受着众人的道贺,忽然明白,师父所说的“守心”,不仅是守住自己的本心,更是守住身边的人,守住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夕阳西下,客人们渐渐散去,药圃里恢复了宁静。苏珩牵着柳月娘的手,走在田垄间,看薄荷在晚风中摇曳,看当归的叶子染上金边。
柳月娘:“明天,我们去采些金银花吧。做些金银花茶,送给张婆婆。”
苏珩应着,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个轻吻。
苏珩:“好,再画一幅《药圃晴光图》,把这些草药都画进去,让后人知道,这里曾有我们守着的春天。”
月光升起时,药圃里的虞美人轻轻摇晃,像无数双含笑的眼睛,见证着这片土地上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而那幅《望归渡夜泊图》,终究挂在了书房最显眼的地方,画里的人,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温柔的月夜,再也没有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