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槐下新篇》
入夏的风带着槐花香，漫过静心苑的篱笆。苏珩在老槐树下搭了个竹棚，棚下铺着粗布垫子，柳月娘正将晒干的金银花收进陶罐，春桃则蹲在旁边，用彩线把槐花串成项链，串得歪歪扭扭，却笑得格外欢。
春桃举着个用蔷薇和槐花编的环，往柳月娘头上戴。
春桃：“苏先生，你看我做的花环！柳姑娘戴这个，像画里的仙子！”
柳月娘笑着躲开，发间的银簪晃出细碎的光。
柳月娘：“别闹，小心扎到手。”
她转头看向苏珩，他正坐在竹棚下写东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柳月娘：“又在抄师父的医案？”
苏珩：“嗯。发现个有趣的方子，用咱们药圃的紫苏和陈皮配着，能治夏日的暑气，抄下来贴在镇上的药铺里。”
苏珩抬头，眼里带着笑意。柳月娘走过去，从陶罐里捏了撮金银花，泡了杯茶递给他。
柳月娘：“先歇歇吧，看你写了一上午。”
茶雾袅袅，混着槐花香，在棚下漾开。苏珩接过茶盏，忽然指着远处的山道。
苏珩：“你看，是谁来了？”
山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背着个旧行囊，头发花白，正是周伯的老友——曾在苏州帮过他们的老药农。春桃先认了出来，蹦跳着迎上去。
春桃：“李爷爷！您怎么来啦？”
老药农放下行囊，抹了把汗。
老药农：“听说你们把静心苑打理得好，特意来看看。还给你们带了些山里的新茶。”
他从行囊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新炒的云雾茶，香气扑鼻。
周伯闻声出来，见了老药农，两个老人拉着手笑个不停，絮絮叨叨地说些陈年旧事。
苏珩和柳月娘忙着备饭，春桃则缠着老药农讲山里的故事，说有次他在崖边采药，遇见只受伤的小狐狸，救回来养了半年，放生时那狐狸还回头望了他三次。
席间，老药农喝了口金银花茶，咂咂嘴。
老药农：“这茶比城里药铺卖的润，月娘的手艺越发好了。”
老药农：“听说你把师父的医案整理成册了？”
苏珩：“是啊，打算刻成书，让更多人能看到。”
老药农：“好，好啊。周先生当年就说，医者的本事，不是藏在匣子里的，是要撒在田埂上的。你们能懂这个理，他在天上也安心。”
饭后，老药农要去药圃看看，苏珩陪着他边走边说，柳月娘和春桃跟在后面。走到虞美人花丛旁，老药农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花丛深处。
老药农：“那是什么？”
众人看去，只见一朵虞美人下，卧着只雪白的小兔子，前腿有些瘸，正怯生生地啃着草叶。春桃想伸手去摸，被苏珩拦住。
苏珩：“别吓着它，许是从山里跑出来的，受伤了。”
柳月娘转身去取药箱。
柳月娘：“我去拿点治外伤的药膏。”
老药农看着苏珩小心翼翼地给兔子涂药，忽然笑道。
老药农：“周先生当年也救过一只受伤的鹰，养好了放出去，后来每年春天都飞回来看他。这生灵啊，最懂报恩。”
那天晚上，小兔子被安置在竹棚下的木箱里，春桃特意采了最嫩的苜蓿喂它。
老药农和周伯在灯下下棋，苏珩则在修改那本医案，柳月娘坐在他身边，给他研墨，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的月光，觉得这样的日子，像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淡却绵长。
老药农住了三日才走，临走前留下个偏方，说用山里的野蜂蜜拌紫苏叶，能治小儿积食。
苏珩记在医案后面，特意注上“李老亲传”。春桃则把老药农讲的狐狸故事画了下来，贴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画里的狐狸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泪。
几日后，那只小兔子的腿好了，苏珩打算放生，春桃却舍不得，抱着兔子问。
春桃：“能留下它吗？我会好好喂它的。”
柳月娘看向苏珩，他笑了笑。
苏珩：“留着吧，给药圃添个伴。”
于是，静心苑多了个新成员，春桃给它取名“雪球”，每日跟着她在药圃里跑，有时还会叼来几颗成熟的覆盆子，惹得众人直笑。
这日午后，苏珩正在竹棚下刻书版，柳月娘坐在旁边绣个药囊，上面绣着株紫苏，针脚细密。
忽然，春桃抱着雪球跑进来，手里举着张纸。
春桃：“苏先生，柳姑娘，镇上的学堂来人了，说想请你们去给孩子们讲讲草药知识呢！”
苏珩和柳月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柳月娘放下针线。
柳月娘：“好啊，正好让孩子们认认身边的草药，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碰。”
苏珩停下刻刀。
苏珩：“我把医案里适合孩子的方子摘出来，抄成浅显的歌谣，教他们唱，好记。”
春桃：“那我去采些薄荷，做成小香包，送给孩子们！”
三个人说得热闹，雪球在旁边蹦蹦跳跳，踢翻了装草药的竹篮，紫色的紫苏叶撒了一地，像落了场小小的雨。
夜里，苏珩在灯下写歌谣，柳月娘帮他研墨，忽然念道。
柳月娘：“紫苏叶，紫盈盈，拌蜂蜜，治肚疼……”
苏珩接着写。
苏珩：“金银花，黄澄澄，泡成茶，解暑气……”
两人一唱一和，春桃趴在桌边听着，没多久就打了个哈欠，抱着雪球睡着了。
月光透过竹棚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春桃的脸上，也落在摊开的书版上。
苏珩看着身边的柳月娘，她的侧脸在灯下柔和得像块暖玉，忽然觉得，师父当年说的“传承”，从来都不是把技艺锁在屋子里，而是像这槐花香一样，乘着风，落到该去的地方——落到孩子的歌谣里，落到田埂的泥土里，落到每双愿意触碰草木的手心里。
几日后，苏珩和柳月娘带着春桃去了镇上的学堂。孩子们围着他们，好奇地看着药篮里的草药，跟着念苏珩编的歌谣，春桃把薄荷香包分给大家，小脸上满是骄傲。
回来的路上，春桃问。
春桃：“苏先生，我们以后还能来教孩子们吗？”
苏珩看了眼柳月娘，她正望着路边的野花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他握紧她的手，轻声说。
苏珩：“当然，只要他们愿意学，我们就一直教下去。”
风吹过槐树林，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双手在鼓掌。静心苑的方向，虞美人开得正盛，雪球在花丛里蹦跳，周伯在晒新收的草药，一切都像师父希望的那样——安稳，热闹，生生不息。
而那本刻好的医案，被供奉在师父的牌位旁，封面上写着：“草木有心，人间有情，代代相传，便是长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