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归程絮语》
晨光透过客栈的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珩醒来时,柳月娘正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幅遗诏拓本折好,放进一个特制的锦盒里。她的动作很轻,指尖拂过纸页的褶皱,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她回头笑了笑,眼底还带着些许倦意。
柳月娘:“醒了?”
柳月娘:“赵捕头说一早会派人来接我们,先去巡抚衙门录份口供,然后就能启程回师门了。”
苏珩起身时,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已不影响行动。他走到桌前,看着那个锦盒。
苏珩:“这份拓本,真能查清当年的事吗?”
柳月娘:“总会查清的。”
柳月娘将锦盒锁好,递给他。
柳月娘:“张老丈说,先帝的起居录里提到过‘沈姓近侍’,说不定就是沈砚山的父亲。有了这条线索,总能顺藤摸瓜。”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赵捕头派来的差役。两人跟着差役往巡抚衙门走,清晨的苏州城已热闹起来,街边的早点摊飘着热气,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与几日前的紧张氛围截然不同。
柳月娘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糖画摊。
柳月娘:“你看,那家的糖画做得可像了,小时候师父带我们来苏州,总要买一个兔子形状的。”
苏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老师傅正握着糖勺,在青石板上飞快地勾勒,糖浆遇冷凝固,转眼间就成了一只蹦跳的兔子。记忆忽然翻涌上来——那时他总抢柳月娘的糖画,被师父笑着敲手心,师妹就趁他不注意,偷偷把自己的那份塞给他。
他看向柳月娘,眼里带着笑意。
苏珩:“等录完口供,我们也买一个?”
柳月娘:“才不要,要吃自己买。”
她哼了一声,嘴角却扬着。
到了巡抚衙门,录口供的过程很顺利。赵捕头特意让人备了早饭,是苏州特色的阳春面,细面卧着溏心蛋,汤头飘着葱花,暖乎乎的一碗下肚,驱散了清晨的凉意。
赵捕头喝了口茶,对他们说。
赵捕头:“沈砚山和巴图都招了,沈砚山承认当年是他父亲买通画师,篡改了《月下仕女图》的细节,想借此诬陷周先生通敌。至于巴图,他供出北狄王庭确实在暗中支持沈氏父子,目的是搅乱江南的漕运。”
苏珩皱眉。
苏珩:“漕运?他们想断了朝廷的粮道?”
赵捕头点头。
赵捕头:“正是。幸好你们及时找到拓本,不然等他们真动了漕运,江南就要乱了。朝廷已经下了密令,让林参将彻查漕运沿线的北狄商号,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柳月娘忽然想起什么。
柳月娘:“那春桃呢?她只是个小姑娘,应该不知情吧?
赵捕头笑道。
赵捕头:“放心,张婆婆来领人了,说要带她回乡下学绣活,远离这些纷争。”
两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离开巡抚衙门时,已近正午。张老丈特意来送他们,还带来了一篮苏州特产的松子糖,用油纸包着,透着淡淡的松仁香。
守渡人:“回师门的路远,带着路上吃。”
老人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守渡人:“周先生要是知道你们查清了真相,定会很欣慰。”
苏珩接过篮子,深深一揖。
苏珩:“多谢张老丈相助,大恩不言谢。”
老人摆摆手。
守渡人:“谢什么,当年若不是周先生,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你们年轻人能守住本心,比什么都强。”
马车早已在门外等候,是巡抚衙门特意安排的,车厢宽敞,铺着厚厚的棉垫。苏珩和柳月娘上了车,掀开窗帘时,还能看见张老丈站在原地挥手,身影在人群中渐渐变小。
马车缓缓驶离苏州城,沿着官道往师门方向去。柳月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村庄,忽然轻声道。
柳月娘:“还记得吗?上次我们一起坐马车,还是去玲珑塔的时候。”
苏珩点头。那时两人还在为拓本的事焦头烂额,车厢里满是紧张,哪像现在这般安稳。他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松子糖,剥开油纸递给她。
苏珩:“尝尝,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吗?”
柳月娘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松子的脆感。
她的眼睛亮了亮。
柳月娘:“嗯,比小时候的更甜些。”
一路行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苏州的糖画聊到师门的药圃,从沈砚山的阴谋聊到北狄的狼子野心,更多时候是沉默,却并不尴尬。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落在柳月娘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苏珩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师父说过的“岁月静好”。
傍晚时分,马车在一个小镇的客栈停下。两人刚下车,就看见客栈门口围着一群人,凑过去一看,竟是个说书先生在讲“玲珑塔奇案”,说的正是他们这几日的经历,只是添了些“侠客夜探会馆”“美人智斗北狄”的戏码。
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唾沫横飞。
说书先生:“那女侠据说长得貌若天仙,一把匕首使得出神入化,三两下就制服了北狄使者!”
说书先生:“还有那书生,看似文弱,实则武功高强,两人联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柳月娘的脸颊瞬间红了,拉着苏珩就往客栈里走。
柳月娘:“别听他胡编,太丢人了。”
苏珩却站着没动,看着说书先生身前的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这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有一天会变成茶余饭后的故事,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守住当下的安稳。
进了客房,柳月娘从行囊里拿出那幅《月下仕女图》,小心翼翼地展开。经过连日的奔波,画轴有些磨损,她用软布轻轻擦拭着,忽然“咦”了一声。
苏珩凑过去看。
苏珩:“怎么了?”
只见画中仕女的裙摆处,原本模糊的纹路在夕阳的光线下渐渐清晰,竟隐隐构成了一行小字:“归时莫忘,药圃春深”。
苏珩心头一震。
苏珩:“是师父的字迹!”
柳月娘抚着那行字,眼眶微红。
柳月娘:“师父是在提醒我们,师门的药圃该除草了……还有,他在等我们回家。”
夜色渐浓,客栈外的虫鸣此起彼伏。苏珩看着灯下认真修补画轴的柳月娘,忽然拿起笔,在画的角落添了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正给身边的红衣少女递着一块糖画,背景是朦胧的苏州城郭。
苏珩:“这样才完整。”
他轻声说。
柳月娘抬头看了看,笑了,眼里的光比灯火更亮。
归程还长,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师父的嘱托,有共同守护的信念,再远的路,也终将抵达。而那些藏在画里的秘密、留在过往的纷争,都将化作沿途的风景,伴着他们走向师门的方向,走向那个有药圃、有暖阳、有彼此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