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会馆夜探》

密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盛,混杂着北狄会馆里传来的喧闹——是划拳声、呼喝声,还有马头琴的呜咽,像一群野兽在暗夜里嘶吼。老者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先探出头望了望,缩回身子低声道。

守渡人:“后院没人守着,北狄人都在前厅喝酒,正是机会。”

苏珩和柳月娘跟着他钻出密道,落在一片修剪整齐的苜蓿丛里。北狄会馆原是前朝一个盐商的宅院,后来被北狄使者买下,院墙极高,墙头插着尖锐的铁棘,门楣上挂着两面狼头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守渡人:“北狄使者住在东厢房,遗诏拓本十有八九在他房里。”

老者指着不远处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守渡人:“我去引开前厅的人,你们趁机进去找。记住,拿到拓本就从后院的角门走,我在那里等你们。”

苏珩:“老先生小心。”

老者点了点头,佝偻着背,装作捡柴的老仆,慢悠悠地往前厅走去。苏珩和柳月娘猫着腰,借着花丛的掩护,悄悄摸到东厢房的窗下。

窗纸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踱步,嘴里用北地方言说个不停,语气暴躁。柳月娘凑近窗缝,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膻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隐约听见“沈砚山”“废物”“拓本”几个词。

柳月娘:“就是他,北狄使者巴图。”

柳月娘低声对苏珩道。

柳月娘:“听他的语气,像是在为沈砚山被擒的事发怒。”

苏珩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是他画工笔时用来削尖笔锋的,此刻正能派上用场。他轻轻撬开窗户的插销,推开一条缝隙,示意柳月娘在外警戒,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东厢房的陈设带着浓重的北狄风格:墙上挂着兽皮,地上铺着毡毯,角落里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想必是私运的货物。巴图正站在桌前,手里捏着个酒囊,另一只手在翻找着什么,桌案上散落着几张纸,还有一个黄铜盒子。

苏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盒子看着与玲珑塔石桌上的一模一样,难道遗诏拓本就在里面?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往桌前挪,脚下的毡毯吸走了脚步声,只有巴图粗重的喘息在屋里回荡。

就在他离桌案还有两步远时,巴图忽然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巴图:“什么人?!”

苏珩暗道不好,索性不再躲藏,扑向桌案去抢黄铜盒子。巴图怒吼一声,将酒囊砸过来,酒液泼了苏珩一身,带着刺鼻的腥气。他挥拳打来,拳头带着劲风,苏珩侧身避开,指尖已触到盒子的边缘。

巴图:“找死!”

巴图见他要拿盒子,抽出腰间的弯刀就砍。刀锋擦着苏珩的头皮掠过,劈在桌案上,木屑飞溅。苏珩趁机抓起盒子,转身就往窗户跑。

巴图:“留下东西!”

巴图追了上来,弯刀横扫,划破了苏珩的后背,疼得他眼前发黑。他顾不上疼痛,撞开窗户跳出去,正好落在柳月娘面前。

柳月娘:“拿到了?”

柳月娘扶住他,目光里满是焦急。

苏珩:“快撤!”

苏珩将盒子塞进她怀里,自己则抽出短刀,挡住追出来的巴图。

巴图的怒吼惊动了前厅的北狄人,十几个武士提着刀冲出来,火把的光将后院照得如同白昼。柳月娘拉着苏珩就往角门跑,身后的箭矢“嗖嗖”射来,落在脚边的石板上,火星四溅。

守渡人:“这边!”

老者不知何时已等在角门后,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

守渡人:“我把守门的敲晕了!”

三人冲出角门,钻进狭窄的巷弄。巴图的怒骂声和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显然是骑马追来了。老者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堵矮墙,翻过去就是苏州城的贫民区。

守渡人:“翻过这墙就安全了。”

老者率先爬上墙,伸手去拉柳月娘。

苏珩刚要翻墙,忽然瞥见巷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春桃!她手里提着个食盒,正被两个北狄武士抓住,嘴里还在大喊。

春桃:“放开我!我是来送点心的!”

苏珩:“春桃!”

苏珩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柳月娘:“师兄别去!”

柳月娘想拉住他,却被他挣脱。

苏珩挥刀砍向抓着春桃的武士,刀刃劈开对方的手腕,武士惨叫一声松开手。春桃趁机躲到苏珩身后,吓得浑身发抖。

春桃:“先生,我、我听张婆婆说你们在这附近,就想送些吃的……”

苏珩:“快走!”

苏珩将春桃推向柳月娘,自己则转身迎上追来的武士。巴图已带着人赶到,弯刀直指苏珩。

巴图:“把拓本交出来,饶你不死!”

苏珩:“做梦!”

苏珩握紧短刀,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透,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捕头带着十几个捕快冲了进来,手里的铁尺在火把下闪着寒光。

赵捕头:“大胆北狄贼子,竟敢在苏州城行凶!”

巴图见状,知道讨不到好,狠狠瞪了苏珩一眼,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逃去。赵捕头没去追,而是快步走到苏珩面前,拱手道。

赵捕头:“苏先生,让你受苦了。林参将已派人送信,说你可能在这附近。”

苏珩:“赵捕头,你没事?”

赵捕头:“托你的福,被北狄人‘请’去喝茶时,趁机联络了巡抚大人。”

赵捕头笑道。

赵捕头:“沈砚山的同党已被控制,玲珑塔的北狄人也被剿灭了。”

苏珩这才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差点瘫倒在地。柳月娘连忙扶住他,眼里满是心疼。老者看着赵捕头,忽然道。

守渡人:“赵大人,当年周先生救过你父亲,你可还记得?”

赵捕头一怔,随即对着老者深深一揖。

赵捕头:“原来是望归渡的张老丈!家父临终前常提起您和周先生的恩情,说若有机会,定要报答。

原来这老者就是张老伯的兄长,当年与周玄清、赵捕头父亲同为密探,难怪对北狄会馆的地形如此熟悉。

众人一同回到巡抚衙门,已是深夜。苏珩被安置在客房休息,柳月娘替他处理好后背的伤口,才拿出那个黄铜盒子,与赵捕头、张老丈一同打开。

盒子里果然放着一份拓本,纸页泛黄,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传位于”三个字后面的名字,被人用朱砂涂改过,隐约能看出不是当今圣上的名讳。

赵捕头:“果然是伪造的遗诏。”

赵捕头:“沈砚山和北狄人想用这个混淆视听,扰乱朝纲。”

张老丈却摇了摇头,指着拓本角落的一个小印章 。

守渡人:“这印章是真的,是先帝的私印。看来当年确实有人动过遗诏的手脚,只是被先帝发现,及时更正了。沈砚山拿到的,恐怕是篡改前的底稿拓本。”

苏珩忽然想起师父日记里的一句话。

苏珩:“沈承业当年不仅盗图,还参与了遗诏篡改,幕后主使至今不明。”

赵捕头:“不管幕后主使是谁,有了这份拓本和沈砚山的供词,总能顺藤摸瓜查出来。”

赵捕头将拓本收好。

赵捕头:“明日我就将此事上奏朝廷,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夜色渐深,客房里只剩下苏珩和柳月娘。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温柔的暖意。

柳月娘:“师兄,都结束了。”

柳月娘轻声道,眼里带着释然的笑意。

苏珩点头,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那幅《月下仕女图》。画中的仕女红裙流动,眉眼如师妹,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指引他找到真相。

苏珩:“是啊,结束了。”

他握住柳月娘的手。

苏珩:“我们可以回师门了,完成那幅《望归渡夜泊图》。”

柳月娘的脸颊在月光下泛起红晕,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仿佛能洗去所有的血腥与阴霾。苏州城的夜色里,不再有沈府的诡影,不再有玲珑塔的迷雾,只有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和对未来的无限期盼。而那幅藏着太多秘密的《月下仕女图》,终将在尘埃落定后,迎来真正的安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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