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望归渡的旧影》
望归渡的夜露带着水汽,打在破旧的船板上,泛着清冷的光。苏珩靠在石碑上,望着大运河的方向,那里的火光已渐渐熄灭,只剩下浓重的烟霭在月色里弥漫,像一块化不开的墨。
柳月娘坐在他身边,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条,细细擦拭着那把从北狄武士身上缴获的弯刀。刀身狭长,刀柄缠着黑色的皮革,上面用银线绣着北狄的狼图腾,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柳月娘:“这刀的样式,和三年前我在玲珑塔附近见过的不一样。”
柳月娘指尖划过刀身,
柳月娘:“那时的北狄人,用的还是短柄弯刀,不像这种长柄的,更适合马战。”
苏珩低头看了看刀,
苏珩:“看来北狄这几年军备精进了不少。沈砚山私运的兵器,恐怕不只是普通的刀剑。”
他想起春桃说的“沉重的箱子”,心头越发沉重。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芦苇的清香,也吹起了柳月娘散落的发丝。她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忽然轻声道,
柳月娘:“师兄,你还记得吗?三年前我从这里坐船时,你说要替我画一幅《望归渡夜泊图》,说等我回来就动笔。”
苏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他站在码头送她,她穿着杏色的衣裙,笑着说,
柳月娘:“师兄可别偷懒,等我带回玲珑塔的写生,咱们一起把画完成。”
可那幅画,终究是没能动笔。
苏珩:“等这事了结,我一定画。”
苏珩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珩:“画里要有你,有我,还有师父,我们都在画坊的院子里,像以前一样。”
柳月娘的眼圈红了,用力点头,
柳月娘:“好。”
两人沉默了片刻,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苏珩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那个紫檀木盒——这是他从师门带出来的,一直贴身收藏,忘了交给柳月娘看。
苏珩:“师妹,你看这个。”
他将木盒递给她。
柳月娘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盒子是整块紫檀木雕刻而成,上面刻着细密的云纹,锁扣是个小小的青铜八卦,样式古朴,一看便知有些年头。
柳月娘:“这是……师父的?”
苏珩:“嗯。”
苏珩点头,
苏珩:“师父去世前交给我的,说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开启。沈砚山提到‘钥匙’,我总觉得和这盒子有关。”
柳月娘摆弄着八卦锁扣,试着转了转,锁扣纹丝不动。
柳月娘:“这锁像是要特定的东西才能打开。”
她仔细观察锁扣,发现八卦的中心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竟和他们的青竹佩一模一样,
柳月娘:“师兄,你的青竹佩!”
苏珩连忙解下腰间的青竹佩,递给她。柳月娘将玉佩对准凹槽,轻轻放进去,再顺时针转了半圈。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柳月娘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木盒。
盒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一卷泛黄的纸,一枚青铜令牌,还有半块断裂的玉佩——玉佩的样式和沈府亲兵腰间的缠枝莲佩一模一样,只是这半块上面,刻着一个“周”字。
柳月娘:“这是……”
柳月娘拿起断裂的玉佩,指尖微微颤抖。
苏珩拿起那卷纸,展开一看,竟是师父周玄清的亲笔日记。他快速翻阅着,越看心越沉——日记里记载的,果然是关于先帝秘密和沈家的恩怨。
原来,周玄清的父亲曾是先帝的贴身画师,参与了布防图的绘制。当年沈砚山的父亲沈承业盗走半幅布防图后,周父为了追查,被沈承业灭口。先帝为了保护剩余的布防图和追查线索的周玄清,给了他一枚“密探令”——就是盒中的青铜令牌,可调动各地的隐秘力量。
而那半块缠枝莲佩,是沈承业的信物。当年周父与沈承业假意结交,沈承业送了他这枚玉佩,作为“自己人”的凭证,却没想到成了日后追查他的证据。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
师父:“沈氏父子,狼子野心,欲借北狄之力颠覆朝纲,吾若遭不测,望吾徒苏珩、柳月娘,持令牌寻‘望归渡守渡人’,共护家国。”
柳月娘和苏珩:“望归渡守渡人?”
苏珩和柳月娘同时看向对方。
就在这时,岸边的破旧渔船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人瞬间警觉,苏珩握紧短刀,柳月娘也抓起了地上的弯刀。
苏珩:“谁?”
苏珩低喝一声。
渔船的舱门被推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老者穿着粗布蓑衣,脸上布满皱纹,左眼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上去有些吓人。他手里提着一盏马灯,灯光照亮了他脚下的船板。
守渡人:“是周先生的弟子?”
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目光落在苏珩手里的青铜令牌上。
苏珩心头一震,
苏珩:“您是守渡人?”
老者点了点头,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那半块缠枝莲佩上停留了片刻,叹了口气,
守渡人:“总算等到你们了。我还以为,周先生的弟子都已遭了沈家的毒手。”
柳月娘:“您认识我师父?”
柳月娘问道。
守渡人:“认识。”
老者的声音软了些,
守渡人:“三十年前,我还是望归渡的渡夫,周先生常坐我的船去玲珑塔附近写生。他救过我的命,当年沈承业派人追杀我,是他用密探令保了我。”
他指了指自己蒙着黑布的左眼,
守渡人:“这只眼,就是被沈承业的人弄瞎的。”
苏珩和柳月娘这才明白,师父日记里的“守渡人”,就是这位老者。
苏珩:“老先生,您知道沈砚山说的‘钥匙’是什么吗?”
苏珩问道。
老者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另一半缠枝莲佩,上面刻着一个“沈”字。
守渡人:“这玉佩,就是钥匙。”
他将两半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
守渡人:“当年沈承业将布防图分成两半,一半藏在玲珑塔,一半藏在沈府,而开启两处藏宝地的钥匙,就是这对缠枝莲佩。沈砚山以为只有他们沈家的半块,却不知周先生早就拿到了另一半。”
柳月娘恍然大悟,
柳月娘:“所以沈砚山要拿到完整的布防图,不仅需要找到另一半舆图,还需要这对玉佩?”
守渡人:“没错。”
守渡人:“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他看向苏珩,
守渡人:“周先生的日记里,有没有提到‘北狄密信’?”
苏珩想起沈砚山和北狄使者的对话,点头道,
苏珩:“提到了,说是藏着朝中同党的名单。”
守渡人:“那密信是假的。”
老者冷笑一声,
守渡人:“沈砚山真正想从北狄人手里换的,是一份‘先帝遗诏’的拓本。据说那份遗诏里,写着先帝并非病逝,而是被当今朝中的某位重臣所害,沈砚山想拿这个做文章,逼那位重臣与他联手,一同投靠北狄。”
苏珩和柳月娘听得心惊肉跳。没想到沈砚山的阴谋,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
柳月娘:“那遗诏是真的吗?”
老者摇了摇头,
守渡人:“谁也不知道。但沈砚山信了,北狄人也信了。他们约定,今夜在玲珑塔交接布防图和遗诏拓本,却没想到被你们搅了局。”
他顿了顿,又道,
守渡人:“现在沈砚山被擒,北狄人肯定会乱了阵脚,我们正好可以趁机找到那份遗诏拓本,揭穿他们的阴谋。”
苏珩:“遗诏拓本会在哪里?”
守渡人:“多半在北狄使者身上。”
老者拄着拐杖,往渔船走去,
守渡人:“我在这望归渡守了三十年,知道一条密道,能直通苏州城的北狄会馆。你们若信得过我,我带你们去。”
苏珩:“我们信您。”
苏珩站起身,将青铜令牌和玉佩收好,
苏珩:“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老者打开渔船的底舱,里面果然有一条狭窄的密道,仅容一人爬行。
守渡人:“这条道是当年周先生让我挖的,以防不测。”
老者率先钻了进去,
守渡人:“跟着我,别出声,里面有机关。”
苏珩和柳月娘紧随其后。密道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前方老者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苏珩紧紧跟着柳月娘,指尖能感受到她后背的颤抖,却也能感受到她步伐的坚定。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老者的声音传来,
守渡人:“快到了,前面就是北狄会馆的后院。”
苏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比玲珑塔更凶险的境地。但他握紧了手中的短刀,也握紧了身边师妹的手。
无论前路有多少暗箭和陷阱,他们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师父的遗愿,为了家国的安宁,也为了望归渡石碑上那两个字——“望归”。他们不仅要让失踪的真相归位,让蒙冤的忠魂归乡,更要让这片饱经风雨的土地,重归安宁。
密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会馆里传来的北地方言。苏珩深吸一口气,与柳月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烁着同一份决心。
决战的时刻,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