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月圆前夜》

天色微明时,水师营的号角声刺破晨雾。林啸已点好三十名精锐亲兵,都换上了便装,腰间藏着短刀,背上捆着弓箭,看上去像一群寻常的行商。苏珩和柳月娘依旧是粗布打扮,只是柳月娘的药篓里,除了草药,还多了几包自制的迷药——是张老伯教她的法子,用曼陀罗花和草乌晒干磨成粉,遇火即燃,能让人昏迷半个时辰。

苏珩:“码头那边都安排好了?”

苏珩翻身上马,手里的缰绳勒得很紧。这是他第一次骑这么烈的马,背脊挺得笔直,生怕露了怯。

林啸拍了拍他的肩,

林啸:“放心,李副将已带着人去封锁码头,故意大张旗鼓,让沈砚山的眼线以为我们全信了那套说辞。”

他看了眼天边的残月,

林啸:“我们得在午时前赶到玲珑塔附近,先找地方埋伏,等他们自投罗网。”

三十余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水师营,沿着山间小路往玲珑塔方向行进。晨露打湿了马蹄,路边的野草上挂着水珠,被阳光照得像碎银。柳月娘骑在一匹白马上,时不时回头看苏珩,见他虽有些僵硬,却稳稳地跟在后面,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柳月娘:“师兄,你这骑术,比三年前强多了。”

她在马上侧过身,声音带着戏谑。

苏珩耳根微红,

苏珩:“师父说,乱世之中,光会画画不行,得学点保命的本事。”

他确实在师父去世后练过骑射,只是没什么实战经验,此刻手心已沁出薄汗。

林啸在前面听见,朗声笑道,

林啸:“周先生说得是。想当年我随周先生在北地写生,遇到狼群,还是他老人家一箭射穿了头狼的眼睛,救了我们一行人。”

柳月娘:“师父还有这本事?”

柳月娘惊讶道。她入门时师父已年迈,只见过他伏案作画的模样,从未想过他竟能弯弓射狼。

林啸:“周先生年轻时可是文武双全。”

林啸眼中闪过怀念,

林啸:“他不仅画技冠绝天下,一手剑术也出神入化,只是后来遭人陷害,才隐居江南,收起了锋芒。”

苏珩心里一动。师父临终前曾交给他一个紫檀木盒,说里面藏着“保命的东西”,他一直没敢打开,此刻想来,说不定与师父的过往有关。

队伍行至半山腰,林啸让众人停下歇息。亲兵递过来干粮和水,苏珩坐在一块青石上,刚咬了口窝头,就见柳月娘凑过来,手里拿着一小包油纸裹着的东西。

柳月娘:“给。”

她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糖糕,用油纸小心地包着,还带着余温,

柳月娘:“张婆婆塞给我的,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苏珩的眼眶热了。他确实爱吃甜的,小时候总抢师妹的糖糕,她嘴上骂他“馋嘴猫”,却总会偷偷留几块给他。这三年来,他走遍江南,吃过无数家的糖糕,却再没有当年的滋味。

苏珩:“谢谢师妹。”

他拿起一块糖糕,塞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驱散了一路的疲惫。

柳月娘看着他吃,忽然低声道,

柳月娘:“师兄,等这事了结,我们回师门看看吧。师父的书房还没收拾,他画了一半的《江山图》,说不定还在案上呢。”

苏珩:“好。”

苏珩点头,喉头发紧,

苏珩:“还要把张婆婆接到师门住,让她安享晚年。”

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藏着对未来的期盼。

歇了片刻,队伍继续前行。午时刚过,玲珑塔的轮廓已清晰可见。与上次不同,塔前的杂草被人清理过,石阶上还留着新鲜的脚印,显然有人来过。

林啸示意众人隐蔽在塔旁的树林里,只派了两个亲兵去探查。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亲兵回来禀报,

亲兵:“塔门虚掩着,一层有几个黑衣人守着,看装扮像是北狄的武士。”

林啸:“果然来了。”

林啸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林啸:“沈砚山定是以为我们都去了码头,没想到我们会先一步到这里。”

他看向苏珩,

林啸:“塔内的结构,你们熟吗?”

苏珩:“熟。”

苏珩点头,

苏珩:“塔分七层,三层有个暗洞,五层以上是断梯,只能从外面的脚手架爬上去。北狄人若想埋伏,多半在五层。”

林啸点头,

林啸:“我们兵分三路。我带十人从正门进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苏先生带五人从三层暗洞进去,找到沈砚山和北狄使者;柳姑娘带剩下的人守在塔后,防止他们从山涧逃跑。记住,尽量抓活的,尤其是那封藏着同党名单的密信。”

众人:“是!”

众人低声应道。

柳月娘从药篓里拿出几个布包,递给苏珩和林啸,

柳月娘:“这是迷药,遇到人多的地方就点燃,能拖延些时间。”

她又塞给苏珩一把短刀,

柳月娘:“师兄,小心些。”

苏珩:“你也是。”

苏珩看着她,目光郑重。

月上中天时,玲珑塔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塔前的空地上,几个北狄武士正围着篝火喝酒,腰间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林啸朝苏珩使了个眼色,率先带人从树林里冲出,短刀出鞘的声音惊动了武士。

武士:“有埋伏!”

一个武士大喊着拔刀,却被林啸的亲兵一箭射穿了手腕。

塔内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更多的黑衣人冲了出来,与林啸的人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的脆响、喊杀声、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苏珩趁机带着五个亲兵,绕到塔后,找到三层的暗洞。洞口比上次更宽敞了些,显然有人清理过。他率先钻了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苏珩:“跟着我,别出声。”

苏珩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刚要点燃,却听见前方传来说话声。

沈砚山:“……那密信,你确定能换我全身而退?”

是沈砚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北狄人:“沈老爷放心。”

一个北地方腔的声音响起,

北狄人:“只要布防图是真的,别说全身而退,将来北狄入主中原,还少得了你的荣华富贵?”

沈砚山:“好!”

沈砚山的声音里带着贪婪,

沈砚山:“图就在这里,你把密信给我。”

苏珩心头一紧,示意亲兵停下,自己则悄悄往前挪了几步,借着从塔顶破窗透进的月光,看见三层的空地上,沈砚山正和一个高鼻深目的北狄使者对峙,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黑漆木盒——想必就是装密信的盒子。

北狄人:“一手交图,一手交信。”

北狄使者冷笑,

北狄人:“沈老爷的名声,我们还是信不过的。”

沈砚山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布防图,正是林啸交给苏珩保管的那卷!苏珩心里一惊——难道林啸那边也出了内奸?

就在两人即将交换的瞬间,苏珩猛地点燃迷药,朝着空地上一扔。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

北狄人:“不好,是迷药!”

北狄使者大喊着后退,却已吸入了不少烟雾,脚步开始发飘。

沈砚山也慌了神,抓起桌上的木盒就想跑,苏珩已带着亲兵冲了出去,

苏珩:“沈砚山,束手就擒吧!”

沈砚山:“是你!”

沈砚山看清苏珩,眼中闪过怨毒,

沈砚山:“又是你这小畜生坏我的事!”

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苏珩刺来。

苏珩侧身避开,短刀迎了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沈砚山虽年迈,却常年练武,力气比苏珩大得多。苏珩渐渐落了下风,肩头的旧伤被牵扯到,疼得他眼前发黑。

柳月娘:“师兄!”

柳月娘的声音突然从楼梯口传来。她带着人冲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朝着沈砚山的后脑勺狠狠砸去。

沈砚山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北狄使者也被亲兵制服,嘴里还在叽里呱啦地骂着。

苏珩扶住柳月娘,喘着粗气道,

苏珩:“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在塔后吗?”

柳月娘:“我听见上面有动静,放心不下。”

柳月娘擦了擦脸上的汗,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木盒上,

柳月娘:“这就是藏着同党名单的密信?”

苏珩点头,走上前打开木盒,里面却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朵缠枝莲——和沈府玉器、亲兵玉佩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苏珩:“不好,是假的!”

苏珩脸色骤变。

就在这时,塔外传来林啸的大喊,

林啸:“苏先生,快下来!北狄人的援军到了!”

苏珩和柳月娘冲到窗边,只见塔下的空地上,又来了十几艘小船,从船上跳下几十个北狄武士,手里都拿着弓箭,朝着林啸的人射箭。林啸的亲兵虽奋勇抵抗,却渐渐不支。

柳月娘:“他们是故意拖延时间,等援军!”

柳月娘急道。

沈砚山突然笑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流着血,

沈砚山:“小畜生,你们以为赢了吗?那密信早就送走了!等北狄大军杀进来,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苏珩怒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苏珩:“胡说!”

沈砚山:“我没胡说。”

沈砚山咳出一口血,眼神疯狂,

沈砚山:“周玄清当年就是因为发现了先帝的秘密,才被我们沈家逼死的!你们师门守护的,根本不是什么布防图,而是能让北狄入主中原的钥匙!”

苏珩如遭雷击,愣在原地。师父的死,竟然也和沈家有关?

柳月娘扶住他,眼神坚定,

柳月娘:“师兄,别信他的鬼话!我们先出去再说!”

塔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北狄武士已经冲上了石阶。苏珩深吸一口气,将沈砚山和北狄使者交给亲兵看管,对柳月娘道,

苏珩:“走,我们从暗洞出去,绕到他们后面!”

两人再次钻进暗洞,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月光透过暗洞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苏珩紧紧握住柳月娘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很有力。他知道,无论沈砚山说的是不是真的,无论前方还有多少秘密和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师父,为了师妹,为了那些守护家国的人,也为了这轮虽有圆缺、却始终明亮的月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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