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垄之争

春末的阳光慷慨地洒满云崖坳,暖融融地裹着每一寸土地。积雪消融后,黝黑的泥土吸足了水分,踩上去松软有弹性,抬脚时能扯出细细的泥丝,混着早发野菜的清新与腐熟草木的温润气息,弥漫在田埂间。梯田里,新苗们铆足了劲生长:溪南村的玉米苗舒展开嫩绿的叶片,像一双双小手托着阳光;石洼村的荞麦苗长得齐刷刷的,铺成一片浅浅的绿毯,风一吹,便掀起细密的波纹。村民们趁着好天气,在田里忙着除草、松土,锄头碰撞石头的“叮当”声、妇女们的闲谈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成一派生机勃勃的农耕图景。

可这份祥和,却在辰时过半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争执打破。

“住手!你们敢薅试试!”石洼村的李老汉猛地扑上前,一把护住田埂边的几株荞麦苗,花白的胡子因愤怒而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灼。他身后,几个石洼村的村民也立刻围了上来,紧紧盯着溪南村村民手里的锄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溪南村的壮丁张铁柱握着锄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李老汉,你讲点道理!这田垄原本就在这儿,你们的荞麦苗长到我们的玉米地里,把玉米苗都挤得快蔫了,不拔了留着碍事?”他说着,又要上前,被身边的村民拉住。

“谁没道理了?”李老汉气得跺脚,指着脚下坍塌的田垄,“这田垄是被雪水冲垮的,又不是我们故意让荞麦苗长过去的!你看看这苗都长到半尺高了,拔了多可惜?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口粮!”

争执的源头,是两村相邻的那段石砌田垄。前几日气温骤升,山顶的积雪大量消融,汇成的水流顺着山坡冲下来,硬生生冲垮了这段两米多长的田垄。石洼村的荞麦种得早,幼苗借着水流的推力,顺着坍塌的缺口,蔓延到了溪南村的玉米田里,足足占了半分地的面积。玉米苗本就长得慢,被荞麦苗一挤,阳光和养分都被争抢,叶片已经开始发黄发蔫。

溪南村的村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张铁柱家里种了三亩玉米,被侵占的正是他家的地,早上扛着锄头来除草,看到自家玉米苗被挤得奄奄一息,顿时火冒三丈,招呼着几个同村的壮丁,就要把跨界的荞麦苗薅掉,这才引发了冲突。

“口粮?我们的玉米就不是口粮了?”张铁柱梗着脖子反驳,“这地本来就是我们溪南村的,田垄就是界限,现在苗长过来了,就得按规矩来!”

“什么规矩?田垄冲垮了,地界就不算数了?”石洼村的年轻村民王二虎也急了,往前站了一步,“这地以前就有争议,要不是联盟成立后划定了界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现在冲垮了,凭啥只拔我们的苗?”

双方各执一词,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有的村民情绪激动,已经开始推搡,手里的锄头、镰刀挥舞着,差点伤到人。妇女们也围在旁边,有的帮着自家男人争执,有的拉着劝架,孩子们被这阵仗吓得躲在大人身后,小声抽泣。

“都给我住手!”一声沉稳的喝声传来,穿透力十足,瞬间压过了嘈杂的争执声。

众人循声望去,沈月明正带着春妮和两村村长快步走来。她穿着一身素色粗布褂子,裤脚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田里赶来。看到田埂边乱糟糟的人群,倒伏的几株玉米苗和被踩坏的荞麦,沈月明的眉头渐渐皱起,眼神也沉了下来。

“沈姑娘,你可来了!”张铁柱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指着自家发黄的玉米苗,“你看看,他们的荞麦苗都长到我们地里了,把玉米苗都挤坏了,我们要拔,他们还不让!”

李老汉也不甘示弱,拉着沈月明的衣袖,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沈姑娘,你评评理,田垄是被雪水冲垮的,又不是我们的错,这苗拔了多可惜啊!我们石洼村的地本来就少,这半分地的荞麦,够我们老两口吃好几天了。”

沈月明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挣开两人的手,走到坍塌的田垄边,蹲下身仔细查看。春妮也跟着蹲下来,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木尺,沿着泥土里隐约可见的石基,一点点丈量着。田垄的石条被冲得东倒西歪,有的埋在泥土里,有的滚到了田里,缺口处的泥土还很湿润,能清晰看到水流冲刷的痕迹。荞麦苗的根须已经扎进了溪南村的地里,与玉米苗交错生长,确实很难分清界限。

“春妮,丈量结果怎么样?”沈月明轻声问道。

春妮收起木尺,如实回答:“沈姑娘,以原来的石基为界,荞麦苗确实越过了界限,侵入溪南村的玉米田约半分地。不过,田垄坍塌的痕迹很明显,确实是自然因素造成的,不是人为故意为之。”

两村村长也在一旁查看,溪南村村长叹了口气:“沈姑娘,这事儿确实棘手,玉米苗被挤得厉害,再不处理,秋天收成就受影响了;可荞麦苗也长这么大了,拔了确实可惜。”

石洼村村长也附和道:“是啊,沈姑娘,都是联盟的人,真不想因为这点地伤了和气,可这毕竟是村民们的口粮,我们也不好做决定。”

沈月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玉米苗是溪南村的希望,荞麦苗也是石洼村的口粮,哪一样都不能轻易放弃。田垄是自然冲垮的,两边都没有过错,可问题总要解决,总不能一直吵下去,让庄稼白白受影响。”

她顿了顿,看着张铁柱和李老汉,继续说道:“张铁柱,你的玉米苗被挤,心里着急我明白;李老汉,你舍不得荞麦苗,担心口粮,我也理解。但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联盟?不就是为了互相帮衬,一起把日子过好吗?现在为了半分地的庄稼吵得面红耳赤,甚至要动手,值得吗?要是伤了和气,以后谁还愿意互相帮忙?”

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低着头小声议论着。张铁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手里的锄头也垂了下来;李老汉也不那么激动了,只是依旧皱着眉头,显然还是舍不得那些荞麦苗。

看到大家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沈月明才说出自己的方案:“我有个提议,大家听听行不行。第一,荞麦苗已经长到玉米田里的部分,暂时不动,等秋收时,这部分荞麦的收成,由溪南村和石洼村平分,这样既不浪费庄稼,也能弥补溪南村玉米苗的损失;第二,坍塌的田垄,由两村共同修补,以后田垄的维护也归相邻的村民一起负责,每月轮流检查一次,避免再出现被冲垮的情况;第三,春妮会指导溪南村的村民,给被挤压的玉米苗多施一些腐熟的草木灰,补充养分,尽量减少减产的影响。”

这个方案一出,村民们都愣住了,随即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平分收成?这倒是公平。”

“田垄一起修,以后就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春妮姑娘的法子靠谱,玉米苗应该能恢复过来。”

溪南村村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沈姑娘这个方案很公平,既考虑了我们的损失,也照顾到了石洼村的难处,我同意。”

石洼村村长也连忙说道:“我也同意!这样两边都不吃亏,还能保住庄稼,真是个好办法。”

张铁柱挠了挠头,看着自家发黄的玉米苗,又看了看李老汉焦急的神情,终于松了口:“行,我听沈姑娘的,只要能让玉米苗恢复过来,平分收成就平分收成。”

李老汉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握住张铁柱的手:“张小子,谢谢你啊!以后田垄坏了,我们一起修,再也不吵架了。”

“是我之前太冲动了,李伯,你也别往心里去。”张铁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场剑拔弩张的争执,就这样在沈月明的调解下平息了。村民们脸上的怒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两村村民自发带着工具来到田埂边,开始修补田垄。张铁柱和李老汉带头搬运石头,两人合力抬起一块沉甸甸的石条,小心翼翼地放在田垄的缺口处,动作默契十足。其他村民也各司其职:壮丁们搬运石头、搅拌黏土;妇女们用手把黏土抹在石条的缝隙里,把田垄加固得严严实实;老人们则坐在田埂边,帮忙传递工具、捡拾细小的石块。

春妮也来到田里,指导溪南村的村民给玉米苗施肥。她从布包里掏出一把腐熟的草木灰,均匀地撒在玉米苗的根部,然后教大家用锄头轻轻松土,让草木灰能更好地融入土壤。“这些草木灰肥力足,还能防虫,玉米苗吸收了养分,很快就能恢复长势。”春妮一边示范,一边讲解,“以后每隔十天,再施一次肥,保证秋天能有好收成。”

阳光越升越高,暖融融地照在村民们的身上。大家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却没人叫苦叫累。田埂边,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之前的隔阂与争执,早已烟消云散。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坍塌的田垄终于修补完毕。新修的田垄用石条和黏土加固得十分牢固,比原来的还要结实,再也不用担心被雨水冲垮了。沈月明特意让人在界线上种了一排艾草,嫩绿的艾草苗整齐地排列着,既做了清晰的标记,又能起到驱虫的作用。

看着整齐的田垄和长势渐渐恢复的庄稼,沈月明欣慰地笑了:“大家看,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田垄是界限,更是团结的纽带,以后不管遇到啥困难,都要坐下来好好商量,互相体谅,互相帮衬,这样咱们联盟的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村民们纷纷点头,张铁柱看着身边的李老汉,真诚地说:“李伯,以后咱们就是好邻里,你家的荞麦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李老汉也笑着回应:“好!好!以后你家玉米地里有啥活,我也来帮忙。咱们都是联盟的人,就该互相帮衬。”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梯田上,给新苗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修补好的田垄像一条坚实的纽带,连接着溪南村和石洼村的田地,也连接着两村村民的心。这场田垄之争,没有赢家,却也没有输家,因为它让联盟的村民们更深刻地理解了“团结”与“包容”的意义,让“互助互让”的种子,在春末的泥土里,扎下了深深的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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