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暗流

清明雨后，峪州城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喘息。天气转暖，积雪消融，虽然物资依旧匮乏，但至少冻饿而死的惨剧少了许多。泥鳅巷在祝铮和贺应维的竭力维持下，竟也显出几分顽强的生机。

这日，一队轻骑驰入峪州城，人数不多，衣甲鲜明，风尘仆仆中透着一股精干之气。为首的是个年轻将领，身姿挺拔，眉眼疏朗，嘴角总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与边城萧索的气氛颇有些格格不入。正是被临时调回中枢、奉命巡查边境军务兼察访民情的谢长安——谢小将军。

谢长安入城后，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两个亲随，在城中看似随意地走动，与市井小贩、守城老卒攀谈，一双锐眼却将城防虚实、民生疾苦尽收眼底。峪州城能在前番雪灾疫病中勉强支撑下来，甚至局部秩序井然的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快，他便从不同人口中，反复听到了两个名字：当铺的“李掌柜”，和安国府那位似乎总在暗中相助的“贺二公子”。

“哦？还有这等人物？”谢长安来了兴致。他信步踱入泥鳅巷，远远瞧见了那间招牌旧损却依旧打扫干净的“恒通当铺”。他并未进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了片刻，正巧看见祝铮利落地将一袋粮食分给巷中老人，而贺应维则在不远处的巷口，正与一名低级军官低声交代着什么，样貌冷峻，气场迫人。

“有点意思。”谢长安摸着下巴，嘴角笑意更深。一个市井女掌柜，一个世家贵公子，在这混乱之地，竟能携手做成些实事，实在是不容小觑。

完成公务，准备返京前，谢长安特意去了趟峪州城最好的蜜饯铺子——峪州的蜜饯因用料实在、口感独特，在京城小有名气。他买了两包最上等的。

回到下榻的驿馆，谢长安屏退左右，开始写呈送京师的密报。在详细陈述了边境防务、灾后情况及地方官吏表现后，他笔锋一顿，另起一行，添了一段：

“……峪州虽小，此次能于天灾人祸中勉力维持，民间有二人功不可没。一为城西泥鳅巷‘恒通’当铺女主事李氏，名梦，虽出身市井，然急公好义，于雪疫之中散尽家资，活人无算，颇得民心，一为安国府次子贺应维，虽年少，然沉稳干练，于军务倥偬之际，对地方民生多有关照，与李氏相辅相成，暗助良多。此二人，可留意也。”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密报封好。然后，他又拿起另一张素笺，只写了寥寥数语，与那包精心包好的峪州蜜饯放在一处。

“徐大人：

峪州公干已毕，一切安好。听闻此地蜜饯甚好，望徐大人尝。

谢长安 ”

他深知那位身处漩涡中心的徐行，徐大人，表面是陛前红人，周旋于公卿之间，实则心系黎庶，暗中不知替百姓做了多少事。这蜜饯，是试探，也是一点心照不宣的致意——他知道徐行必然关注峪州这等边陲之地的情形。

至于峪州城的李梦和贺应维，谢长安在密报中提上一笔，是出于惜才，也是为将来可能的变化埋下一子。至于京城的风云和那位徐大人会如何解读，就不是他此刻需要操心的事了。

他将密报交给亲信以加急渠道送出，那包蜜饯则另遣稳妥之人送往徐府。

做完这一切，谢长安翻身上马，带着队伍离开了峪州城。春风拂过他的衣袂，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坚韧的边城，笑了笑，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峪州城的故事，仍在继续。而关于它的信息，已随着蜜饯和密报，悄然汇入了通往京城权力中心的暗流之中。这一切，泥鳅巷里的祝铮和贺应维，暂时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