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措
那句石破天惊的“男朋友”宣言,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冷雪菟的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阵阵,搅得她日夜不宁。
她开始刻意地增加外出的频率,美其名曰“寻找灵感”、“采购物资”,实则是为了逃避公寓里那令人窒息的、充满了黎曦无声控诉和灼热目光的氛围。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理清这团乱麻。
黎曦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强烈的不安。他只是在她每次出门时,默默地走到玄关,将她的外套递给她,然后用那双沉静的、仿佛能看穿她所有伪装的圆眼睛,深深地望她一眼,轻声说:“早点回来。”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依赖和委屈,更添了一种洞悉一切的、隐忍的等待,让冷雪菟感到莫名的心虚和压力。
这天,冷雪菟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待了整个下午,面前摊开的素描本却依旧一片空白。夕阳西沉,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推开家门,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是食物烹饪后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厨房。
暖黄的灯光下,黎曦系着她那条印着小雏菊的围裙(围裙对他来说有些短小,显得有些滑稽),正站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用锅铲翻动着平底锅里的什么。他动作依旧生疏,神情却异常专注,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看到冷雪菟,他眼睛微微一亮,像是黑暗中点燃的烛火,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
“你回来了。我……做了饭。”
冷雪菟愣在玄关,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料理台上略显狼藉,但确实摆放着几盘卖相还算可以的菜肴——煎得有些过火的牛排,焯水过头的西兰花,以及一碗看起来正常的米饭。
#冷雪菟:(声音有些干涩)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黎曦擦了擦手,眼神飘忽,不敢看她:“看视频……学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说过……喜欢……吃家里做的饭。”
冷雪菟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在她还把他当娃娃一样倾诉时,确实随口抱怨过几句外卖吃腻了,想念家常菜的味道。她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得,并且……尝试去做了。
她看着他那副带着点忐忑、又隐隐期待表扬的模样,看着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围裙,看着他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冷雪菟:(走过去,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牛排,虽然有点老,但调味意外地不错)……很好吃。
黎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满了星辰。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纯粹而开心的笑容,之前的沉郁和执拗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那……以后,我经常做给雪菟吃。”他轻声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晚餐的气氛有些微妙。黎曦不停地给她夹菜,自己却没吃几口,只是撑着下巴,用那双亮晶晶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看她吃饭就是最大的享受。
冷雪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埋头苦吃,心里却乱成一团。他的讨好,他的等待,他那些笨拙却真挚的付出,都像一张温柔而坚韧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饭后,冷雪菟主动收拾碗筷,黎曦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帮忙,像条生怕被主人丢掉的小尾巴。
收拾妥当,冷雪菟逃也似的回到客厅,假装专注地翻看一本画册。黎曦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抱着一个抱枕,没有像以前那样黏上来,只是安静地待着。
然而,这种刻意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冷雪菟想起身去倒杯水时,黎曦却突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温热,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冷雪菟身体一僵,低头看他。
黎曦仰着头,灯光在他眼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圆眼睛,固执而哀伤地望着她,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在祈求。
答案呢?
我想要的答案呢?
无声的询问,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压迫感。
冷雪菟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感漩涡,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慌乱。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们不能这样”,想说“你还不懂”,想说“这不对”……
可所有拒绝的理由,在对上他眼中那纯粹到近乎偏执的、毫无保留的爱意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是她一点一点从黑暗里捂热、捂活的灵魂。他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他的爱,或许扭曲,或许偏激,却真实得不掺一丝杂质。
拒绝他,等同于再次将他推回那个冰冷绝望的深渊。
她……做不到。
冷雪菟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无力:
“我……我去倒水。”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冲进厨房,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接受?那悖离了伦常,挑战了她的认知,未来更是一片迷茫的未知。
拒绝?那等同于亲手摧毁她倾注了所有才建立起来的一切,将他,也或许将自己,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被困住了。
被困在了自己亲手养大的、这份甜蜜而危险的依恋里。
客厅里,黎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眼神黯了黯,但很快,又重新燃起更执拗的光芒。
他没有追过去,只是缓缓收拢手指,仿佛要将她残留的温度握紧。
他知道,他的雪菟在害怕,在挣扎。
没关系。
他可以等。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反正,从她将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绑定在了一起。
永生永世,都无法分开。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柔软的抱枕里,嗅闻着上面属于冷雪菟的、淡淡的雏菊香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的雪菟。
只能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