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想翻身
那个如同羽毛拂过般的亲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冷雪菟的世界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黎曦的行为仅仅归结为“依赖”或“安全感缺失”。那是一个带有明确指向性的、属于异性之间的亲昵举动。
她开始刻意地与黎曦保持距离。
当他习惯性地想从背后抱住她时，她会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当他晚上又想抱着枕头赖在主卧时，她第一次态度强硬地将他“请”回了客房，任凭他用那双湿漉漉的圆眼睛在门口望到半夜；当他试图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或头发时，她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黎曦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用委屈的哭泣或自毁来抗议，而是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默。他不再时时刻刻黏着她，只是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安静地待着，用一种深沉而执拗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背叛”。
这种沉默的对抗，比任何吵闹都更让冷雪菟感到压力。公寓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而微妙。
打破僵局的，是黎曦的又一次“进化”。
他似乎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利用自己的优势。他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懵懂的少年，他开始有意识地展现自己。他会“恰好”在冷雪菟感到疲惫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会在她寻找某本参考书时，“顺手”从书架上精准地抽出来；甚至在她对着画稿皱眉时，用他那尚显稚嫩却一针见血的审美，提出让她眼前一亮的建议。
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她的一切喜好与习惯，并将这些转化为更精准的“服务”和“陪伴”。他不再只是索取关注，而是试图让自己变得“有用”，变得“不可或缺”。
这天晚上，冷雪菟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向客厅。黎曦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她之前买的人类心理学书籍（天知道他能不能看懂），暖黄色的落地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灰色棉质长裤，洗过的黑发柔软地垂在额前，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得不承认，抛开那偏执的性子，黎曦的外表具有一种纯净而脆弱的吸引力，尤其是当他安静下来的时候。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黎曦抬起头。看到披散着湿发、脸颊被热气蒸得微红的冷雪菟，他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随即合上书，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扑过来抱住她，而是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伸出手，声音温和：
“雪菟，我帮你吹头发。”
不是询问，是陈述。他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
冷雪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和那双映着灯光、仿佛盛满了星辉的圆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她沉默地把干发毛巾和吹风机递给他。
黎曦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接过东西，示意她在沙发坐下。他站在她身后，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异常轻柔。温热的风拂过她的发丝，他的手指穿梭在她潮湿的发间，偶尔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头皮或脖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干净的、如同阳光晒过棉花般的气息将她笼罩。吹风机的声音嗡嗡作响，却掩盖不住彼此间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雪菟。”黎曦的声音在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嗯？”冷雪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黎曦的手也停了下来，依旧停留在她的发间。他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一种带着试探、又无比清晰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将那个盘旋在他意识深处许久、如今终于找到合适词汇表达的念头，问了出来：
“我……可以做雪菟的男朋友吗？”
“……”
空气凝固了。
冷雪菟的身体彻底僵住，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冒出的冷汗。
男朋友？
他知不知道男朋友意味着什么？
她猛地转过身，因为动作太急，头发还缠绕在他的指尖，扯得她头皮一痛，但她顾不上了。她仰起头，对上黎曦那双近在咫尺的、充满了认真和期盼的圆眼睛。
#冷雪菟：（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调）黎曦！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黎曦看着她激烈的反应，眼神黯了黯，但并没有退缩。他固执地看着她，逻辑清晰地反驳：
“我知道。男朋友，就是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他顿了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却更加灼热，“可以亲吻的人。像我对雪菟这样。”
他往前凑近一点，几乎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我不想只做‘家人’。”他否定了她一直试图定位的关系，声音低沉而执拗，“家人会分开。但男朋友不会。男朋友是……伴侣。是唯一的。”
他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冷雪菟一直试图回避和模糊处理的问题核心。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由她亲手从绝望深渊里拉出来，一点点用爱意浇灌成形的少年。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诡异的起源，非正常的依赖，巨大的认知差异，以及她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或许早已变质的感情……
混乱，无措，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让她心绪大乱。
#冷雪菟：（猛地站起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不行！这太荒谬了！黎曦，你根本不懂……
“我懂！”黎曦打断她，他也站了起来，向前逼近一步，眼神执拗得近乎偏执，“我懂我只想要雪菟！只想和雪菟在一起！别人都不行！雪菟看别人……我会很难受，这里……”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是他能量核心的位置，“会像被撕开一样痛！”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周身那股平和的力量场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客厅的灯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冷雪菟心头一紧，生怕他再次失控。
黎曦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他像是被刺痛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脆弱而委屈。他停下脚步，不再逼近，只是用那双瞬间蒙上水汽的圆眼睛，哀伤地望着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哽咽：
“雪菟……是不要我了吗？因为我现在……变得贪心了？”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大型犬。
“可是……可是我只是……比以前更爱雪菟了而已啊……”
最后一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全然的委屈，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冷雪菟所有试图建立的防线。
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告白，冷雪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站在原地，看着灯光下少年脆弱而执拗的身影，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迷茫。
她该拿他怎么办？
这个由她创造，却逐渐脱离她掌控的，甜蜜而危险的……“造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