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缥缈梦
梦中一切皆由心生。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他又忘记了什么？
脚步声，吵嚷声，他的心很惶恐，那种窒息的感受。
他看到人群中的得意郎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日，那个梦魇中。
一批官差涌进了顾相府，混乱与哀嚎充斥着整个府院。
“顾丘贪赃枉法，渎职玩忽职守。圣主震怒，罢黜其宰相之职，流放京外。”
一生清明，一封罪证，假亦成真，冤情了。
他犹如旁观者，目睹了一遍恩师的冤屈，经历了一遍噩梦。他的拳始终攥得紧紧。悲凉与愤恨由胸口滚向喉头。
他的眼前一闪，模糊的场景人影晃得他头昏。
喜庆的乐声阵阵吹响，谁在迎亲？红艳的双喜字贴满府院，一双新人喜堂对拜。
一阵煽情的哭声，声声悲戚，入耳入心。
是谁伤了心，哭得断肠，那是绝望的哭泣。
他的耳边响起女子的清柔语调“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又响起男子的情意绵绵“我今生只愿取你为妻。相守偕老！”～
孟知一睁开眼，头脑昏沉，只感疲累。
昨夜，梦沉重而杂乱，理不清头绪。女子泣血之泪声，犹在耳边。
他掀起袖口，盯着腕间那枚粉色泪迹图案，脑海中浮现画面，女子一颗一颗泪珠，滴落滚落，落在哪里？
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一个伙计告诉他，楼下有个女子等他一见。
他不用猜，也不用问。他知道的，她会来 。
二人相顾无言，孟知一却是心情复杂。
他头一次心生怨念：他遗忘了什么？
许燕如虽察觉到男人的低落，并未多想。她正在思索，该怎么对他说，昨晚那个梦境。
即梦到，便是暗示。她又想起，那晚他们同梦，梦中的女孩提醒他们的话“要想解惑，需去一座幻林城。若是忘却的记忆，苦心寻找不如去梦中寻。”
她一直在琢磨这话中的意思，不得解。昨夜她却有了顿悟。
梦境虽缥缈虚幻，亦藏着真相。他们腕间的泪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孟知一，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在梦中穿着红裙，不是喜服却异常浓艳，我从不会那般装扮。你倒在我的怀中，口吐鲜血，周身冒着黑气，最后你咽了气。”
女子有些迟疑，语调也生硬。
一直沉默一旁的男子，心里微颤，终究启唇叙语“我也做了个梦。只是梦境模糊，我看不清人。喜堂之上，一对新人喜结连理。耳边却有女子的悲泣声，熟悉，我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的神色回味，又带着揪心的迷茫。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虽荒谬，却是人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抑或是遗忘。
许燕如心动而问“孟知一，你到底遗忘了什么？你想过吗？梦境里的或许你真实经历过。”
她未听到他的回答，她敢笃定，他会同意。
离开这座繁华的京都。她先去见了刘月娘，离开也该与她告别。
刘月娘虽惊叹也不舍，她最能懂她。刘月娘也诉说她的一切，最近赵君真经常入宫，说是圣主体恙招太子侍疾。赵君真不久前被立为太子。
她们都懂，相识而笑，互相勉励珍重。
接着她去拜别姜圆，姜圆听说她的奇旅之地，想起徐秀珠喜看奇闻异志，游记一类书籍。
她们一同赶往徐宅。见到徐秀珠，她即可翻箱倒柜，找出一本藏志。书皮写“缥缈录”，这是一本记载奇异事的游记体籍书。
许燕如得了佳书，迫不及待得翻阅，略略翻看，便觉有趣，很是喜爱。
其中有一个地方，让她印象深刻。
恍觉堂。这是一个祭奠用的祠堂。说起来，这个恍觉堂与名为慧因寺的古寺有渊源。
这个渊源来自一个传说故事。
据传是在唐朝年间，皇帝的一位爱女来慧因寺向佛祖祁愿，保佑她的父皇平安。这位公主殿下是个虔诚的可人儿，自跪坐在佛像前，一直默念有词。
她的憨态与虔诚似感动了佛祖，佛祖听到了她的祈祷，以供桌上的一只烛台，火光摆动为佐证，她欣喜不已。
后如愿的公主又来寺里还愿，她却早已注意到一个年轻的和尚。她很好奇，追在那个和尚身后并叫住他。
和尚停下后，双手合掌，称呼她“公主殿下”，公主更好奇，他为何认识她。
和尚轻轻一笑，垂眼，道一句“公主殿下向佛祖祈愿，诚心诚然，心诚而灵。佛知，和尚知。”
公主盯着和尚的背影，了然一笑。
第二日，公主提着一只食盒来找和尚。和尚见公主取出素糕递过来，他退后一步，并不接受。
公主委屈道“小师傅，我向佛祖祈愿，我也如愿，已向佛祖还愿。可我知晓，还有一人我未相谢。若小师傅不肯接受我的素糕，我心里总惦记着，犹如未曾还愿于佛祖。小师傅，真忍心看我歉疚一生一世吗？”
和尚眼神动容，道一句“公主殿下，何苦于此纠结。”他终是接下公主递上的素糕。
若是早知这块素糕牵扯下的情意，和尚是否会后悔。到底是上天的安排太迟，还是他六根未净。最初无意的一念相助，祈愿已了，可也牵绊了她与他的一生。
往后的岁月，和尚不再是当初那个和尚，情爱皆是妄念。
不久公主要送去和亲。
泪流满面的公主惹得他紧抠手中的佛珠。他一夜跪坐在佛像前，心中向佛祖祈愿。
天明钟响，佛陀脱离苦海，却救不了苦海中的每一人。
公主依旧踏上和亲之路，只是病死在路上。
和尚听到公主病故的消息，捻着佛珠，佛珠尽断。他不吃不喝，跪在佛前三日。
他晕倒前，恍恍间，又听到公主的声音犹记当初。恍然间，才发觉，大梦一场，情动于妄念，悔不当初。
后来，和尚出了寺庙还了俗，在慧因寺下的一个小镇住下。他每日辛苦攒下钱来，日久，用攒着的钱修了个祠堂，祭奠公主 ，祭奠往昔，取名叫“恍觉”。
许燕如合上「缥缈录」，将这本书册装在收拾好的行囊里。
慧因寺确是一座古寺，它在距离京都两城一镇的因河城。
驾马坐船，奔波数日，距因河城不过几里路程。
通向因河城是有一条近路，架着一条索道桥，人称“惊魂桥”。
这条桥修在山崖石壁间，桥下深不见底，路人皆不敢下望，过桥总要捏一把汗。据说这条桥下的亡魂多，惊吓十分，过路人惊魂而过，故有了此名。
惊魂桥前，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过路人。女子素发蓝衣，男子一身青袍衣。
此时天色不早，日暮沉沉，眼看桥对面城门口人影簇簇，城内灯火星星点点。
这索道桥虽不宽敞，尚可容二人同行，桥体微颤，桥两端栏杆半起，缝隙犹大，顺着缝隙看去，桥下深邃，的确有点吓人。
蓝衣女子踏上索桥，脚下颤悠悠的，一个不稳，倒向桥一边，男人快步上前拉过女子拥在胸前。
女子望一眼半起的栏杆，透过缝隙，天色暗得缘故，桥下黑魆一片，她心有余悸。
回过神，她半倚靠在男人怀中，她微一侧身，对上一双黑澄的眼睛。
他对她似乎总是淡淡的表情，窘迫得总是她。她是泄了气的皮球样。
男人警惕起来，女子也觉到一阵冷意袭来，打了个颤，一阵劲风吹过索桥，桥晃晃悠悠得厉害，风裹袭着二人，扯下桥去，跌落时，依稀看到两只手紧握一起。
蓝衣女子醒来后，发觉身处在一个石洞里。洞里灯火曳曳，光亮所出皆在一个一个石壁上，粗木枝子燃起一串串火光。
她先坐起身，扫视一圈，看到在他们不远处的石床上躺着一妙龄女子。
她转头寻摸到青袍男人身旁，看他双目紧闭还未醒来。
她摇晃着男人试图叫醒他，顿感身后有人盯着，她回头，看到一个女子盯着她瞧，她带着悚然的笑，“你是叫不醒他的。不如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帮帮你。”
蓝衣女子虽心中害怕，并未言语，她见眼前的女子，容貌姝丽，却身披一件皴树皮衣，长发上插着细岔分枝的树枝。
怪异的装扮。
蓝衣女子试图让自己冷静，她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很久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呢。你们从那条桥经过，应该知道桥的传闻。我就是这的桥仙。这里自然是我的洞府了。”女子淡淡解释， 语气柔和，带着怀念。
蓝衣女子眼睛一转，质问“我们快要过桥了，怎么会跌下桥？是你带我们来的！”
桥仙转头过来，”咯咯”笑了。她凑近蓝衣女子，道“没错，丫头，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们过来吗？”
蓝衣女子静等桥仙说下去，可接下来的话一出，她不禁颤栗着。
“你们应该打听了这座桥的名字，这是‘今魂桥’，过桥的都是今生之魂，如若不是今魂就要被留下来。”她话锋一转，眼神飘到蓝衣女子怀中的男人身上落下，她蹲下身，笑着一字一句道“你之所以能醒，你可以走。而他嘛，恐怕过不了桥，要留下来了。”
蓝衣女子一听，急红了眼，瞪着桥仙，道“我绝不会放他留在这里，我们要一起离开。”
桥仙也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竟会这般说话，她又细细得打量着女子，好言相劝“姑娘，不是我为难你们。他的魂灵不是今生魂，过不了桥，这是规矩。他的记忆不全，魂灵困顿，正渐渐消退。即便过了桥，他也到不了幻林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