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碎

深秋寒雾锁着镇国公府朱门,沈清晏蜷缩在破败偏院的竹榻上,怀里那枚龙纹玉佩凉得刺骨——那是谢珩的传家宝,也是他许她正妃之礼的信物。

她是国公府最卑微的庶女,生母是获罪流放的罪臣之女,自小被弃在京郊别院,连侯府大门都没踏过。十五岁那年,她被嫡兄掳回府中折辱,恰逢世子谢珩从边关回京,少年提剑闯入柴房,长剑直指嫡兄咽喉,眉眼凌厉如寒星:“往后,她归我护。”

谢珩是国公府嫡长子,战功赫赫,是京城贵女趋之若鹜的良人。可他偏对沈清晏上了心:他不顾嫡母反对,将她接入自己的澄心院偏殿;亲自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说“我的正妃,当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为她寻遍名医,治好她自幼落下的寒疾;甚至在祭祖大典上,当着全族宗亲的面,将龙纹玉佩塞进她手里:“待我扫清边境余寇,便奏请陛下,以正妃之礼娶沈清晏为妻。”

这话震惊了整个京城。国公府虽手握兵权,却一直被皇家猜忌,谢珩此举,无疑是将“私宠庶女”的把柄递到了陛下手中。果不其然,三个月后,边境刚定,一道赐婚圣旨便破空而来——命谢珩迎娶丞相嫡女柳明姝,以平衡朝堂势力,瓦解国公府的兵权。

国公爷气得吐血,将谢珩关在祠堂:“你可知娶一个罪臣之女所出,会让皇家以为你意图谋反?整个国公府上下三百余口,都会因你这私情丧命!”

谢珩跪在祠堂三日三夜,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却始终不肯松口:“父亲,清晏无辜,她从未害过任何人。我谢珩此生,非她不娶。”

可皇权如山,家族如网。丞相早已放出话:若谢珩抗旨,便联名百官弹劾国公府“拥兵自重”;而远在流放地的沈清晏生母,也被丞相扣上“通敌”的罪名,性命危在旦夕。

嫡母找到沈清晏,将一封休书和一瓶毒药放在她面前:“要么你自请离去,写下绝情书,我保你母亲性命;要么,你就饮下这瓶药,一了百了,省得拖累世子和整个侯府。”

沈清晏攥着休书,指尖泛白。她去找谢珩时,正撞见他被父亲的鞭子抽得浑身是伤,却仍嘶吼着:“我不能负她!”

那一刻,她忽然懂了——他的坚持,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他的深情,会让她和她在乎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当晚,沈清晏写下绝情书,言明自己“贪慕虚荣,不配世子”,随后趁夜离开侯府,自请入了城郊的静心庵。她没告诉谢珩,她走时,带走了他的龙纹玉佩,也带走了他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一支玉簪——那是他曾说,要在大婚时为她绾发的信物。

谢珩疯了似的找她,却只找到那封绝情书。他不信,一次次闯静心庵,却被庵主拦下:“沈姑娘说了,此生不见世子,愿世子前程似锦,家族安康。”

为了保沈清晏和侯府,谢珩终是接了赐婚圣旨。大婚那日,京城十里红妆,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服,却全程面无表情。送入洞房时,他盯着丞相嫡女柳明姝,忽然问:“你可知,龙纹玉佩的另一半,在何处?”

柳明姝一愣,随即摇头。她不知,那另一半玉佩,是谢珩当年为了向父亲表“决裂之心”,亲手摔碎的——他以为沈清晏会懂,他摔的不是信物,是对家族的反抗。可他终究没等到她的回应。

而静心庵里,沈清晏听着远处的鼓乐声,咳出一口鲜血,滴落在龙纹玉佩上。她自幼体弱,离府后寒疾复发,又加之忧思过度,早已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她将玉佩贴在胸口,喃喃道:“谢珩,我信你会娶我为正妃,可我不能让你死……”

三日后,谢珩得知沈清晏的死讯,疯了般冲进静心庵。他在她的禅房里,找到了那枚龙纹玉佩,还有他的玉簪,以及一封未写完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君若安好,便是晴天;君若为正妃,我愿赴黄泉。”

他抱着她冰冷的尸体,在禅房里坐了三日三夜。柳明姝派人来催,他只冷冷道:“我的正妃,只有沈清晏一人。你若不愿,便自请离去。”

可一切都晚了。他最终还是娶了柳明姝为正妃,却终身未近她半步。他将沈清晏的牌位藏在澄心院的梧桐树下,日日以正妃之礼祭拜。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拿出那枚龙纹玉佩,一遍遍摩挲,直到指尖流血。

他赢了家族的安稳,保了母亲的性命,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他拼尽全力想要立为正妃的姑娘。而他许诺的正妃之礼,终究成了一场迟到的、蚀骨的遗憾,在往后的岁岁年年里,日夜啃噬着他的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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