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情愿充愣

傅清宴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分钟,最终还是没按下去。屏幕停留在和沈则的聊天界面,上一条消息是他半小时前发的“雕塑室的灯好像坏了,今晚可能要晚点走”,对话框至今是干净的白色。

窗外的天色已经沉下来,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雕塑室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圈拢着半块未完工的黏土,傅清宴面前的工作台上,散落着几把刻刀和一张揉皱的草稿——草稿上是只蜷缩的小猫,耳朵尖上特意留了点弧度,像沈则上次在商场里指着橱窗说“这猫耳朵歪得有意思”时的样子。

他其实不是怕黑,也不是真的需要帮忙修灯。只是下午在商学院楼下看到沈则抱着一摞课本走,身边跟着林叙,两人凑在一起说笑,林叙拍了拍沈则的肩膀,说了句什么,沈则抬头时正好瞥见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就转回头继续和林叙说话。

傅清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薄荷糖,锡箔纸的纹路硌得指腹发疼。他想起上周沈则在这里等他时,也是这样的傍晚,沈则靠在门框上玩着手机,见他收拾东西,随口说“下次灯坏了就叫我,我学过点电路”。那时他以为是认真的,直到刚才路过茶水间,听见两个商学院的女生说“沈则和林叙打赌呢,说要追到傅清宴,还说傅家的人看着冷淡,其实最好哄骗”。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但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一个赌约,一杯奶茶,看,他就值一杯奶茶钱,他对沈则还是有用的。但为什么想哭呢,明明是自己凑上去的。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傅清宴的思绪。他猛地抬头,就看见沈则推门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手里拎着个纸袋,径直走到工作台前。

“灯没坏啊。”沈则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伸手按了按头顶的开关,天花板上的灯管闪了两下,亮了起来。暖黄的落地灯光瞬间被惨白的光线盖过,傅清宴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看见沈则把纸袋放在桌上,“林叙说你灯坏了,让我过来看看。”

实则不然,林叙让他抓紧机会,和傅清宴坦白说清楚,毕竟心都丢人家那儿了,那个赌约什么的还是趁早说清楚,不然小问题就成了大问题,再想解决也晚了。

傅清宴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他注意到沈则的袖口沾了点奶油,像是刚从什么欢乐会上过来。

“怎么不说话?”沈则弯腰拿起那张揉皱的草稿,指尖展开纸角时,动作难得轻了些,“猫?挺可爱的。”

“随便画的。”傅清宴伸手想把草稿拿回来,却被沈则避开了。沈则把草稿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忽然笑出声:“耳朵歪的?跟我上次看的那个一样。你该不会是特意画的吧?”

傅清宴的脸瞬间热了起来,指尖攥紧了刻刀的木柄,木质的纹理嵌进掌心。他想说“只是巧合”,却听见沈则又开口:“不过你这手艺不行啊,猫脸都画歪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脚步声,林叙探进头来,手里拿着杯奶茶,看到傅清宴,挑了挑眉:“哟,清宴也在啊?我还以为沈则得在这儿等半天呢。”他走到沈则身边,把奶茶递过去,“喏,你要的,(某人)无糖的。”

沈则接过来,插了吸管喝了一口,随口问傅清宴:“你要喝吗?林叙买了两杯。”

林叙恨铁不成钢,大哥你还问什么,还有我给你奶茶是拿来助攻的,不是真的给你喝的,你没听我说的是无糖吗?脑子呢,怎么掉线了。

傅清宴摇摇头,目光落在林叙搭在沈则肩膀上的手上。林叙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晃了晃手,笑着说:“清宴,你不知道吧?沈则从小就听我的,上学的时候他逃课,还是我帮他打掩护呢。”

快啊,反驳啊,警告我沈则是你的,别人不能碰,快啊。

傅清宴的指尖颤了颤,口袋里的薄荷糖被捏得变了形。他想起刚才茶水间女生的话,又想起沈则刚才漫不经心(实则是刚想清楚计划360计怎么追人,脑子暂时处理器过载的痴呆)的眼神,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转身拿起桌上的工具包:“我该走了。”

“这么快?”沈则愣了一下,伸手想拦他,却被林叙拉了一下。林叙冲沈则使了个眼色,笑着对傅清宴说:“别急啊,沈则还没帮你修灯呢。”

md,一个个的都不长嘴,说我喜欢你有什么难的,我真是,我一个连女生手都没牵过的卜,居然要兼职做红娘,也太惨了吧。

“不用了,灯没坏。”傅清宴的声音有点哑,他没回头,脚步走得很快,几乎是逃着出了雕塑室。走到楼下时,晚风灌进衣领,他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捏扁的薄荷糖,剥开锡箔纸,放进嘴里。

柠檬味的清凉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喉咙里的涩。他靠在墙上,看着楼上雕塑室的灯光,那盏灯亮了很久,直到他手里的薄荷糖化完,也没看见沈则下来。

而此时的雕塑室里,沈则看着傅清宴匆匆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林叙靠在工作台上,拿起那张猫的草稿,晃了晃恨铁不成钢般道:“还能怎么?你把人气跑了,跟他说那么多干嘛?都让你直接上,去说清楚,给你奶茶是让你送人的,你呢,你自己喝起来了,还问人家要?我都没说是我买的,是带的,还是无糖,是谁喜欢的口味无须我多说了吧,结果你,哎,我真服了。”

沈则没说话有些许无地自容,这也太蠢了,低头喝着奶茶。无糖的刚好符合那人的口味,可他忽然想起傅清宴上次喝奶茶时,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说“太甜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草稿,指尖摩挲着歪掉的猫耳朵,忽然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说得太过分了。

“对了,”林叙忽然开口,“下周商学院有篮球赛,你不是要上场吗?傅清宴会不会来啊?趁着机会说清楚啊。”

沈则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话。窗外的风又吹了进来,把桌上的草稿吹得翻了个页,背面是傅清宴写的一行小字——“沈则喜欢的猫,耳朵要歪一点”。只是那行字被揉得模糊,沈则看了半天,也没看清。不知是字还是心。

沈则的指尖顿在草稿纸背面,那行被揉得发皱的小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他的手心。他下意识地把纸往手心攥了攥,直到边缘的棱角硌得指节泛白,才听见林叙在旁边催:“问你呢,篮球赛傅清宴会不会来?你要是想让他来,我帮你递个话?”

“不用。”沈则把草稿纸叠成小块,塞进外套口袋,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他来不来都一样。”我自己去问。

林叙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典型的死鸭子嘴硬,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反正赌约时间就在月底,你自己不解释说清楚,到时候可怪不道我头上。”说完,他指了指桌上的纸袋,“刚路过甜品店买的,你爱吃的提拉米苏,忘了给你拿出来。”到时候追夫火葬场去吧,您嘞!

沈则瞥了眼纸袋,没动。方才傅清宴匆匆离开时,袖口扫过工作台,带倒了半盒黏土,此刻那些湿润的黏土正顺着桌角往下滴,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他忽然想起上周傅清宴在这里雕东西,也是这样不小心弄洒了黏土,当时自己还笑着说“你这手笨得,连个盒子都拿不稳”,傅清宴没反驳,只是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把黏土捡起来,指尖沾了满手的泥,却没弄脏旁边他随手放旁边的笔记。

“我先走了。”沈则忽然开口,拿起外套往身上披。林叙愣了一下:“不坐会儿了?提拉米苏还没吃呢。”

“下次吧。”沈则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又回头看了眼工作台——那盏落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落在空无一人的椅子上,像是还在等谁回来。

他走出雕塑楼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深秋的夜晚冷得刺骨,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沈则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触到那叠皱巴巴的草稿纸,才想起刚才没把它还给傅清宴。他拿出手机,想给傅清宴发消息,点开聊天界面,却看见半小时前傅清宴发的那句“雕塑室的灯好像坏了,今晚可能要晚点走”还孤零零地挂在屏幕上,自己居然忘了回复。

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最后只发了句“草稿纸忘放回去了,我带出来了,明天给你”。消息发出去,对话框很快变成了已读,却没有回复。沈则站在路边,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皱着眉的脸,忽然觉得有点烦躁——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谁的消息都懒得放在心上,更不会因为没收到回复而站在冷风里等。

“搞什么啊。”沈则低声骂了句,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往停车场走。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在货架前站了半天,最后拿了盒无糖柠檬味的薄荷糖——傅清宴口袋里总装着这个,上次自己随手拿了一颗,觉得味道太淡,傅清宴当时还说“你要是觉得淡,下次我给你带点别的口味”。

付完钱,沈则捏着那盒薄荷糖,忽然想起下午在商学院楼下,傅清宴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拿着本雕塑画册,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亮。那时林叙在旁边说“你看他那样,肯定是对你有意思”,自己还笑着说“有意思又怎么样,不过是玩玩”。

车开出去没多远,沈则就看见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傅清宴裹着件浅灰色的风衣,走得很慢,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水果。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走几步就会咳嗽两声,肩膀微微缩着,像是很冷。

沈则的脚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停在傅清宴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看着傅清宴走到小区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时,又咳嗽了起来,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破了洞,红翠的苹果掉在地上。傅清宴蹲下去捡,动作很慢,手指冻得发红,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苹果放进怀里揣着,生怕弄坏了。

沈则的指尖攥紧了方向盘,心里忽然有点发闷。他想起上上周傅清宴发烧,自己在电话里说“别矫情,多喝热水”,后来林叙告诉他,傅清宴那天烧到39度,还是自己去的医院。当时他没当回事,可现在看着傅清宴孤零零的背影,却觉得那句“别矫情”说得格外刺耳。

他想开车追上去,把那盒薄荷糖递给傅清宴,再问问他刚才是不是生气了。可手指刚碰到车门把手,就想起林叙的话“别忘了咱们是打赌”,还有自己当初说“玩腻了就跟他说清楚”的承诺。

这些傅清宴都不知道,记吃不记打。罪恶啊,沈则,你后悔了?

引擎重新启动,车灯照亮了傅清宴进门的背影,又很快被夜色吞没。沈则看着傅清宴走进楼道,直到那扇门关上,才缓缓踩下油门。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他捏着薄荷糖的指尖,却始终是凉的。

回到家,沈则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草稿纸。他把纸展开,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终于看清了背面那行小字——“沈则喜欢的猫,耳朵要歪一点”。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看见,却又写得很认真,每个笔画都透着小心翼翼。

沈则坐在沙发上,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忽然拿起手机,给林叙发了条消息:“篮球赛的事,不用跟傅清宴说。我自己去给他说。”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拿起桌上的提拉米苏,挖了一勺放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没了往日的味道,反而让他想起傅清宴那天吃蛋糕时说的“好甜,不好吃”,还有他当时低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窗外的风还在吹,沈则把草稿纸叠好,放进抽屉最上层,又把那盒无糖柠檬味的薄荷糖放在旁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觉得下次再见到傅清宴时,应该把薄荷糖给他,顺便跟他说一句,那天的草稿纸,画得其实很好看。

明天,就明天,他沈则一定去找傅清宴说清楚,认真对傅清宴说对不起,骗了他但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他沈则喜欢傅清宴。

越想越觉得傅清宴受委屈了,于是沈则一把抓过手机给傅清宴发消息过去:“小燕子,明天去游乐园玩吗?有事给你说。”后面还跟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沈则心情犹如坐了过山车一般,高高悬起,又重重落下,界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实则才过一分钟,对面发来了“好”。

“晚安。”

“晚安”

果然心软好哄,不然怎么就被他骗了呢。

但,沈则显然忘了一件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因为爱,谁会心甘情愿被骗,只不过是恋爱不需要两个太过聪明人谈,所以一方就只能装傻充愣,保持恋情的长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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