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血色拼图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林深坐在金属椅子上,手腕被铐在桌腿上。他的衬衫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左胸口有个焦黑的弹孔——子弹擦过肋骨,打穿了肩膀,没伤到要害
警察:说吧
对面的警察推过来一杯冷水
警察:从陈默家的事开始说
林深的手指在杯壁上划着,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眼神很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和几小时前在精神病院走廊里那个疯狂的男人判若两人
林深:去年六月十七号,雨下得很大
他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
林深:我去给陈默父亲看牙,他说后槽牙疼了好几天
警察翻开卷宗
警察:但法医鉴定显示,陈家四口的死亡时间在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而你声称自己七点就离开了
林深:我没离开
林深的指尖停在杯口
林深:陈默母亲留我吃饭,说妹妹画了幅画要送给我
他的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此刻正一片一片重新拼凑
去年六月十七日·陈默家客厅
餐桌上的鱼香肉丝还冒着热气,陈默妹妹举着蜡笔画,上面是四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是林深
陈默妹妹:林深哥哥,这个是你!
林深笑着接过画,口袋里的药瓶硌了他一下。今天的药他没吃,头晕得厉害,耳边总有人在说话
林深:他们知道你停药了
那个声音说
林深:陈默母亲刚才给你的医生打电话了
他猛地抬头,看到陈默母亲正站在阳台打电话,侧脸在雨幕里显得很模糊
陈默母亲:……他最近不太对劲,药好像没按时吃……对,麻烦您明天过来看看……
林深:他们要带你回医院
声音变得尖锐
林深:他们想把你关起来,就像以前一样
林深的手开始发抖,桌上的玻璃杯被碰倒,水洒在妹妹的画上,晕开了那片代表天空的蓝色
陈默父亲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林,不舒服吗?我给你倒杯热水
就是这个动作,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林深看到父亲转身时,后腰露出的皮带扣——和继父当年抽打他时用的皮带扣一模一样
林深:杀了他!
他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时,陈默父亲刚好端着水杯转过身。刀刃刺进腹部的声音很闷,像切豆腐。男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
陈默母亲尖叫着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药瓶——是林深藏在她家阳台花盆里的,被她发现了
陈默母亲:你这个疯子!我就知道你停药了!
药瓶摔在地上,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混着父亲流出来的血。林深的视线开始模糊,只听到妹妹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林深:还有她!
那个声音在嘶吼
林深:她看到了!
他追着妹妹冲进卧室时,小女孩正往衣柜里钻,哭声断断续续
陈默妹妹:哥哥救我……林深哥哥疯了……
林深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就在这时,脑子里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深:别碰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这是主人格第一次在混乱中夺回一丝清明。他想松开手,想把妹妹抱出来,可身体像被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操控着,刀尖已经对准了那小小的后背
林深:不——!
他听到自己嘶吼,却眼睁睁看着刀刃刺了下去。衣柜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布料被血浸透的黏腻声
审讯室
林深:……陈默父亲和母亲,是我杀的
林深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事
林深:妹妹……妹妹躲在衣柜里,被误杀了
他隐瞒了那个关键的瞬间——在刀尖落下前,是他自己的意识与那个疯狂的声音搏斗过,是他亲手将刀刺了下去。他不能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当时主导身体的到底是谁
警察盯着他
警察:那你为什么要杀张志强和李娟?
林深:张志强逼我借高利贷,还威胁要告诉我父母
林深的眼神冷了下来
林深:李娟看到了我杀人,她拿着视频威胁我,要我给她钱
这些记忆很清晰,属于那个暴戾的次人格。他能感觉到那些愤怒和恐惧,像别人的故事,却又真实得刺骨
警察:你和陈默是什么关系?
警察问
警察:他为什么会帮你杀人?
林深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被捏出一道白痕
林深:我骗了他
他说
林深:我说那些人是害死他家人的帮凶,他信了
他想起在便利店第一次见陈默时,少年眼里的恨意像团火。那时候他(次人格)觉得,这把火可以利用
可现在,主人格的记忆涌上来,带着愧疚——他记得陈默小时候总跟在妹妹身后,记得陈默父亲给他送过自己种的青菜,记得陈默母亲总叫他“小林”,像叫自己的儿子
警察:你在精神病院的另一个‘你’,是怎么回事?
警察追问
警察:陈默说你有两个人格
林深沉默了很久,抬起头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有两簇光在里面交替闪烁
林深:没有两个人
他说
林深:只有我一个
子弹打碎镜子的瞬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玻璃,是脑子里那道隔开两个意识的墙
次人格的记忆像潮水般涌进来:杀张志强时轮胎堆的味道,杀李娟时胡同里的血腥味,还有在便利店给陈默递刀时,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
主人格的记忆也在翻涌:在精神病院病房里的挣扎,偷偷给陈默打电话时的恐惧,还有……刺向妹妹时,那瞬间的清醒与绝望
现在,他既记得次人格的疯狂,也记得主人格的懦弱;既记得杀人时的快感,也记得事后的恐惧;既恨陈默的愚蠢,又可怜他的执念
林深:我和‘他’,从来都是同一个人
林深看着警察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可怕
林深:以前是我躲着‘他’,现在……我们合在一起了
警察皱起眉
警察:什么意思?
林深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既握过手术刀,也握过杀人的刀;既给陈默妹妹递过糖果,也结束了她的生命
他想起在精神病院走廊里,那个男人(次人格)对陈默说的话
林深: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懂了,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主人格恨次人格的残忍,次人格恨主人格的懦弱。可当记忆彻底融合,他们才发现,残忍里藏着懦弱的逃避,懦弱里裹着残忍的纵容
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从来都不曾真正分离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走进来
护士:该换药了
林深伸出受伤的肩膀,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起陈家阳台上的雨。他忽然笑了,很小声,只有自己能听到
林深:这下,谁也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