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假面舞会
傅氏集团的周年庆典，无疑是这座城市年度最受瞩目的社交盛宴之一。举办地点选在傅家旗下最豪华的七星级酒店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名流云集，镁光灯闪烁不停。
林未挽着傅沉舟的手臂，出现在红毯尽头时，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她穿着那套定制的酒红色露肩长裙，颈间佩戴着璀璨的钻石项链，妆容精致，无可挑剔。傅沉舟则是一身经典的黑色燕尾服，身姿挺拔，气质矜贵冷峻。他们站在一起，宛如一对从画报中走出的璧人，是权力与美貌最完美的结合。
傅沉舟的手臂坚实有力，轻轻托着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林未脸上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得体而疏离的微笑，配合着他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宴会厅深处。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让路，投来或羡慕、或敬畏、或讨好的目光。问候声、恭维声不绝于耳。
“傅总，傅太太，晚上好！”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傅太太今天真是光彩照人！”
傅沉舟从容应对，时而颔首，时而与人简短寒暄几句，言谈间尽显上位者的从容与疏离。他对林未的态度，在外人看来无可挑剔——他会微微侧头倾听她偶尔的低语（尽管她几乎不开口），会在她裙摆被轻微绊到时绅士地扶稳她，会在有人向她敬酒时，自然地接过话头，替她挡下。
他扮演着一位体贴、尊重妻子的完美丈夫。
只有林未能感觉到，他扶在她腰侧的手，带着怎样不容挣脱的力道；能看清他金丝眼镜后那双深邃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能听出他替她挡酒时，语气里那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这是一场盛大而虚伪的假面舞会。他们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演员，演绎着一场名为“豪门恩爱”的戏码。
林未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感觉脸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她配合着傅沉舟，与各路名流周旋，内心却是一片麻木的冰凉。她看着眼前这些虚假的笑脸，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恭维，只觉得无比讽刺。
中途，她借口去洗手间，暂时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站在盥洗台前，她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镜中的女人，美丽，优雅，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这个被傅沉舟一手打造出来的“傅太太”形象。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两个打扮入时的名媛走了进来，一边补妆，一边旁若无人地闲聊。
“哎，看到傅总和他太太了吗？真是恩爱啊，傅总全程都护着她。”
“是啊，没想到傅总这样的人物，私下对妻子这么体贴。不过话说回来，傅太太也确实漂亮，气质也好，难怪能拿下傅总。”
“我听说啊，”其中一个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感，“傅总心里好像一直有个白月光，好像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没想到最后娶了林家的女儿……”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事？不过我看傅总对现在这位挺好的啊，刚才还拍下了一条古董钻石手链，说是要送给傅太太呢！”
“啧啧，真是羡慕不来。不过这种豪门婚姻，谁说得准呢？表面光鲜罢了……”
两人的对话声渐渐远去，林未却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白月光……很多年前去世……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
她猛地想起，刚结婚时，似乎也隐约听过类似的传闻，但当时她对此毫不在意，甚至庆幸傅沉舟心有所属，她乐得清静。可现在，结合那本十一年前的速写本，这个传闻变得无比刺耳，且充满了可怕的暗示性。
如果傅沉舟真的有一个早逝的、深爱多年的白月光……那她林未，在这场婚姻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个……替代品？
因为她长得像那个死去的女人？所以他才从十一年前就开始关注她？所以他才用那种既想靠近又充满矛盾的方式对待她？冷漠，是因为她不是“她”？掌控和占有，是因为她这张脸属于他求而不得的执念？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让林未瞬间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洗手间，差点撞到一个人。
“小心。”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林未抬头，对上一双带着关切的眼睛。是顾衍之，城中另一大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也是傅沉舟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之一。他风度翩翩，口碑颇佳。
“傅太太，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顾衍之温和地问道。
“我没事，谢谢顾先生。”林未迅速抽回手，勉强笑了笑，不想与他过多接触。傅沉舟的掌控欲极强，若是看到她和顾衍之说话，不知又会掀起什么风波。
“没事就好。”顾衍之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礼貌地侧身让开了路。
林未匆匆回到宴会厅，找到傅沉舟时，他正与人交谈。他似乎瞥了她一眼，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庆典的重头戏是慈善拍卖。当那条传闻中由傅沉舟拍下的古董钻石手链被呈上展台时，果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手链设计精美，历史悠久，起拍价就高得令人咋舌。
傅沉舟几乎没有犹豫，在几个回合后，便以一个压倒性的价格，再次为他的“傅太太”一掷千金。
全场响起礼貌性的掌声和低低的惊叹。聚光灯再次打在林未身上，她不得不再次扬起那虚伪的笑容，接受着傅沉舟将手链戴在她手腕上的动作。
钻石冰凉刺骨，贴着她的皮肤，像另一道无形的镣铐。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是麻木地看着傅沉舟。他低头为她扣上手链扣子时，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表情。
是在透过她，怀念那个死去的女人吗？林未心里涌起一股尖锐的刺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屈辱。
庆典在虚伪的繁华中落下帷幕。
回程的车上，死一般的寂静。和来时一样，傅沉舟和林未各自坐在后座一端，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光影在傅沉舟脸上明灭不定。
忽然，他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离顾衍之远点。”
林未心头一凛。他果然看到了。
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叛逆，混合着“替身”猜测带来的屈辱，猛地冲了上来。她转过头，第一次在独处时，用带着明显挑衅的语气回应他：
“傅沉舟，你凭什么管我？是因为我这张脸，像你那个死去的白月光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傅沉舟猛地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被戳破秘密般的骇人厉色！他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前面的司机都僵直了背脊。
“你听谁胡说的？”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反应，几乎印证了林未的猜测！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所以，是真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你娶我，就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傅沉舟，你把我当什么？一个你可以随意摆布、用来怀念死人的替代品吗？！”
傅沉舟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眼底翻涌着剧烈而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种林未从未见过的、近乎痛苦的挣扎。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林未绝望。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逝的夜色，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原来，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她不仅是他用金钱买来的货物，还是一个承载着他扭曲思念的……可怜替身。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
傅沉舟率先下车，重重摔上车门，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将林未独自留在了冰冷的车厢里。
林未看着他那决绝而愤怒的背影，瘫软在座椅上，无声地泪流满面。
假面舞会结束了。
而他们之间那层脆弱虚伪的遮羞布，也被她亲手，彻底撕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