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一年前的谜题
那本陈旧的速写本，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林未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几乎是逃离了咖啡馆，将速写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抱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回到画廊楼上的小休息室，她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狂跳。
她重新拿出速写本，指尖颤抖地一页页翻看。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
笔触虽然青涩，但人物的神态捕捉得极其精准，尤其是眼睛里的光，那是她早已遗落在青春岁月里的、未经世事打磨的纯粹和专注。作画者一定花了大量的时间观察她，才能画出如此多不同角度、不同状态下的她。
最后一页那行字，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今天又看到她了。还是没敢上前说话。林未，要是能认识你就好了。”
落款的日期，铁证如山。十一年前，傅沉舟，或者说，某个暗恋着她的人，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
一个可怕的、荒谬的猜想逐渐成形：傅沉舟对她，或许并非始于三年前那场冷冰冰的商业联姻。这场看似偶然的婚姻背后，可能是一场长达十余年的、不为人知的预谋。
可是，为什么？
如果他那么早就“喜欢”她，为什么在婚后用那种近乎残忍的冷漠和掌控来对待她？这完全不合逻辑。除非……这种感情并非单纯的喜欢，而是某种更偏执、更扭曲的占有欲。
林未想起书房里那些偷拍的照片，想起他说的“笼子”，想起他时而冰冷时而灼热的态度……这一切，似乎都有了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解释方向。
她需要知道更多。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搜索十一年前的记忆。那时候她刚上大一，在国立美术学院油画系，满腔热情都扑在画画上，社交简单，除了同学和老师，几乎不认识圈外的人。傅沉舟那时应该还在国外读大学，或者刚回国接手家族企业？他们的人生轨迹，按常理绝无交集的可能。
她尝试回忆是否在校园里见过类似傅沉舟的身影——高大、冷峻、气质出众的男人，如果见过，应该会有印象。但记忆一片模糊。
或许，他当时是以一种她未曾留意的方式存在？比如，来美院旁听讲座的访客？或是参加某个活动的赞助商代表？
线索太少，像一团乱麻。
接下来的几天，林未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她既渴望见到傅沉舟，当面质问这本速写本的来历，又害怕见到他，怕揭开更不堪的真相，也怕打草惊蛇。
傅沉舟依旧没有回家。这一次，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这种沉默，在拥有了速写本的秘密后，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林未将速写本藏在画廊休息室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她不敢带回家，那里是傅沉舟的领地，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她开始尝试从侧面调查。她联系了当年美院的几位老同学，旁敲侧击地询问十一年前学校里是否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或者是否有姓傅的校外人士与学校有过密切往来。同学们大多表示记不清了，毕竟年代久远。
她又试图在网上搜索傅沉舟十一年前的公开信息，但能找到的多是他正式执掌傅氏集团后的商业报道，关于他更早的求学和个人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他像是有意抹去了那段历史。
调查陷入了僵局。那本速写本成了唯一的物证，却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
就在林未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她想起了速写本最后一页的那个具体日期。她翻出旧手机，找到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存着一些大学时代的零星照片。她一张张翻看，试图找到与那个日期相关的影像。
大部分是课堂习作、校园风景和与朋友的合影。直到她看到一张拍摄于美院年度慈善义卖活动的照片。照片里，她和几个同学站在他们班级的摊位前，笑容灿烂。她记得那次活动规模很大，吸引了不少校外人士。
她放大照片背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仔细搜寻。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年轻男子，倚在远处的廊柱下，身形挺拔，侧脸的轮廓……尽管像素模糊，但那线条，那气质……
林未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像，太像了！
虽然穿着打扮与现在西装革履的傅沉舟截然不同，气质也更显青涩不羁，但那个侧影，尤其是下颌的线条和那种即使模糊也透出的疏离感，与她记忆中的傅沉舟高度重合！
她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他！十一年前，傅沉舟真的出现在她就读的美院！他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她，并开始用画笔记录她？
这个发现让林未手脚冰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傅沉舟对她长达十余年的关注，就从一个模糊的猜测，变成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她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平静。
这本突如其来的速写本，是谁送来的？目的何在？是善意地提醒她真相，还是别有用心地想搅动她和傅沉舟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
而傅沉舟，这个她法律上的丈夫，这个她以为冷漠疏离了三年的男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一个多么巨大的、关于她的秘密？
谜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林未知道，她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她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前面是更深的陷阱，她也必须去探个究竟。
她拿起手机，找到傅沉舟的号码。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拨打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通了。
那边传来傅沉舟低沉而略带疲惫的声音，背景很安静：“喂？”
林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傅沉舟，我们谈谈。关于一本……深蓝色的速写本。”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