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裂痕与微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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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起身体，在黑暗中凝视着她。月光勉强勾勒出她脸上交错的泪痕和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眸。那一刻，她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傅沉舟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褪的怒意，有一丝极快闪过的懊恼，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烦躁。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触及她肌肤时，又猛地蜷缩回来。
他翻身下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袍披上，背对着她，声音带着情欲过后的沙哑，却比之前冷静了许多：“钱，明天会打到林家的账户上。”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房，轻轻带上了门。
沉重的关门声，像是为这场暴行画上了休止符。
林未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都没有动。身体像是被彻底拆解过，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但比身体更痛的，是那颗仿佛被扔在冰天雪地里反复践踏后，又弃之不顾的心。
他用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再次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位置——一件可以用金钱交换的货物。而她的反抗，在他绝对的力量和权势面前，不过是徒增其辱的可笑挣扎。
第二天，林未起得很晚。她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去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上新的旧的暧昧痕迹，却洗不掉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肮脏感。看着镜中那个眼神枯槁、脸色惨白的女人，她感到一阵汹涌的恶心和深深的厌恶。
下楼时，已是午后。李妈迎上来，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太太，您醒了。先生吩咐准备了燕窝粥，您现在用点吗？”
“不用。”林未声音嘶哑，她现在不想碰任何与他相关的东西。
她径直去了画廊，将自己彻底埋进工作和颜料的世界里。只有站在画布前，握着画笔，她才能短暂地忘记自己是谁，忘记那座精致的牢笼。那个名为“困兽”的系列，色彩变得更加压抑、狂暴，笔触扭曲，仿佛濒死前的最后嘶吼。
傍晚，她收到了母亲的短信，语气是如释重负的轻快：「未未，钱收到了！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代我们好好谢谢沉舟，就说爸妈记着他的好！」
看着屏幕上那行字，林未扯了扯嘴角，却露不出一个笑容。这笔维系林家体面的钱，是她用尊严和身体换来的。这个认知，像一根淬毒的刺，深深扎进她的心脏，毒性缓慢蔓延。
她关掉手机，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空荡得可怕。傅沉舟没有再出现，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这种刻意的消失，在经历了那样激烈的冲突后，显得格外诡异，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低压。
林未乐得清静，但神经却无法真正放松。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心悸。她开始更仔细地检查客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买来了微型摄像头探测仪，但依旧一无所获。傅沉舟那句“你怎么会认为，只有书房里有照片？”像一句恶毒的诅咒，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都不得安宁。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比直接的侵犯更让她崩溃。
转机发生在一个沉闷的下午。林未在画廊楼下的咖啡馆见一个合作方。谈完事情，对方先离开，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走近，礼貌地问：“请问是林未小姐吗？”
林未回过神，有些疑惑：“我是。有什么事？”
“有一位先生托我将这个交给您。”快递员递过来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扁平的方形物品，大小类似一本大画册。
林未心中的疑惑更深：“哪位先生？”
“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只说您收到就会明白。”快递员完成任务，便匆匆离开了。
林未看着手中这个来历不明的包裹，心里升起强烈的警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牛皮纸。
里面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速写本。封面是磨损的深蓝色布面，没有任何字样。
她带着一种莫名的心悸，翻开了第一页。
瞬间，她的呼吸停滞了。
纸上是用铅笔勾勒的素描，笔触略显青涩，但极其传神——画的是一个少女的侧影，坐在画架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专注的脸上。那个少女，眉眼清晰，正是十年前，还在美院读书的她！
林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快速地往后翻。
一页，又一页。全都是她。
在校园林荫道下写生的她，在图书馆靠窗位置看书的她，在画展上对着某幅画凝眉思索的她……场景、角度各异，但无一例外，主角都是她。时间跨度，明显在她认识傅沉舟之前很多年！
这些画，与书房里那些偷拍的照片截然不同。照片是冰冷的窥视，而这些素描，笔触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度，一种近乎虔诚的……暗恋？
最后一页，没有画。只有一行略显潦草的字迹，墨水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晕开：
“今天又看到她了。还是没敢上前说话。林未，要是能认识你就好了。”
落款处，写着一个日期。林未推算了一下，那是整整十一年前。
十一年前……那时候，她根本不认识傅沉舟！他甚至不应该知道世界上有她这个人存在！
巨大的信息量像海啸般冲击着林未的大脑。她拿着速写本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浑身冰凉，又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荒谬感。
傅沉舟……在十一年前，就认识她？甚至……可能暗恋她？
这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几乎推翻了她对他所有的认知！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后来为什么选择用那种冷漠、甚至羞辱的方式对待她？这场婚姻，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速写本无声地滑落在咖啡桌上。
林未坐在熙熙攘攘的咖啡馆里，却觉得四周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她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央，而手中这本陈旧的速写本，或许是揭开傅沉舟真实面目、揭开这场婚姻真相的……第一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