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
乾隆收缴笛子的举动，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行辕的每一个角落。皇后乌拉那拉氏，此刻正坐在自己殿内，听着心腹容嬷嬷的禀报，指尖轻轻划过茶杯上细腻的釉面，眼神幽深难测。
“皇上为了那个民间丫头，竟做到如此地步？”皇后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熟悉她的容嬷嬷知道，这平静之下蕴藏着风暴。
“千真万确，娘娘。”容嬷嬷低声道，“不仅收了所有笛子，昨日还亲自从老佛爷派去的李嬷嬷手里，将人直接带走了，用的还是‘处理政务’的由头。老佛爷那边……很是不悦。”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本宫就知道，那丫头留不得。原以为只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翻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竟有这般狐媚本事，连皇上都……”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皇上如今正在兴头上，又有太后出手在前，本宫若直接针对，反倒不美。”
容嬷嬷会意，凑近了些：“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不能明着动，那就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照看’着。”皇后放下茶盏，语气森然，“栖燕阁那边，皇上虽安排了人，但终究不是咱们的自己人。传话给内务府，就说本宫体恤萧姑娘初入行辕，身边伺候的人手怕不周到，特赐两名伶俐稳重的宫女前去伺候。”
她看向容嬷嬷，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就把咱们提前准备好的那对姐妹花——雪棋和雪琴，送过去吧。告诉她们，机灵点，萧姑娘的一举一动，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细细记下，及时回禀。”
“嗻！”容嬷嬷心领神会，雪棋、雪琴是她们早就培养好的眼线，容貌清秀，心思缜密，安插到那个头身边再合适不过。“只是……娘娘，皇上那边若是过问？”
皇后冷笑一声：“本宫身为皇后，统摄六宫，关心一个暂居行辕的民间女子，拨两个宫女前去伺候，名正言顺，皇上还能为了这点小事驳了本宫的面子不成？”她顿了顿，“况且，皇上如今的心思，怕是巴不得将那丫头护得密不透风，多两个‘稳妥’的人看着，他或许更放心呢。”
她这话带着浓浓的讽刺。乾隆越是在意，她就越要将钉子钉进去！
于是，就在笛子风波过去的当天下午，内务府总管太监便领着两名身着浅绿色宫装、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低眉顺眼的宫女，来到了栖燕阁。
“萧姑娘，皇后娘娘懿旨，念您初来，恐下人们伺候不周，特赐下两名伶俐宫女前来伺候。这是雪棋，这是雪琴，是亲姐妹，最是稳重细心不过。”总管太监脸上堆着笑，语气恭敬。
萧云燕看着眼前这对姐妹花，她们看起来确实很规矩，行礼问安一丝不苟，比之前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似乎更沉稳些。她心里有些懵，皇后娘娘？她只在戏文里听过，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吧？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这个民女来了？
她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不敢拒绝皇后的“赏赐”，只得谢恩收下：“民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总管太监完成任务，躬身退下。
雪棋和雪琴立刻上前，对着萧云燕盈盈一拜：“奴婢雪棋（雪琴），参见萧姑娘。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姑娘。”
她们的态度无可挑剔，眼神恭顺，动作规范。
萧云燕看着她们，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这两个人，看起来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活人，倒像是……两个精致的假人。她甩甩头，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之前的规矩和李嬷嬷吓怕了，看谁都觉得有问题。
“起……起来吧。”她有些不自在地说。
“谢姑娘。”两人起身，垂手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接下来的半天，雪棋和雪琴果然表现得极为“称职”。萧云燕想喝茶，不等她开口，温度适中的茶盏就已送到手边；她觉得闷，想出去走走，两人立刻一左一右跟上，步伐不疾不徐，既能随时伺候，又不会靠得太近惹人烦；甚至她无意中多看了窗外某朵花一眼，不久后，一瓶带着露水的鲜花就摆在了她的案头。
她们的伺候，体贴入微，几乎让人挑不出错处。
可萧云燕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们的存在，像两道无声的影子，时刻提醒着她身处何地，提醒着她周围无处不在的规矩和……窥探。
她开始怀念起在市集上自由奔跑、在镖局里大声说笑的日子，哪怕粗茶淡饭，哪怕要自己动手干活，也比现在这种被人“精心”伺候着，却如同困在笼中的感觉要好得多。
晚膳时分，乾隆循例过来看她。
他一进门，目光就如鹰隼般扫过侍立在一旁的雪棋和雪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皇后动作倒是快。
“这两个是……”他状似随意地问。
萧云燕连忙回答：“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女，叫雪棋和雪琴。”
乾隆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在桌前坐下，与萧云燕一同用膳。席间，他语气温和地问了她一些日常琐事，仿佛只是寻常长辈关心小辈。
但萧云燕却敏感地察觉到，皇上虽然在与她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总若有若无地扫过雪棋和雪琴的方向，那眼神深处，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她心里那点不安更重了。
难道……连皇上也觉得这两个宫女有问题？
一顿饭，吃得她食不知味。
乾隆用完膳，又坐了片刻便离开了。走出栖燕阁，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对跟在身后的吴书来冷声吩咐：“去查查那两个宫女的底细。还有，告诉咱们在栖燕阁的人，给朕盯紧了她们，萧姑娘若少了一根头发，朕唯他们是问！”
“嗻！”吴书来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皇后的钉子，已然落下。
乾隆的防备，也已筑起。
而风暴中心的小燕子，对此仍只有模糊的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