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带来的蝴蝶效应
济南府的深秋，比京城更多了几分湿冷。傅恒一身不起眼的青袍，坐在大明湖畔一家茶馆的二楼雅座，面前摊开着一卷刚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
他奉旨秘密前来已有半月，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几乎将济南府翻了个底朝天。皇上梦兆中“夏雨荷”的名字，他查到了。确有其人，乃是当地一户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之女，但此女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病故，其父母亦相继离世，族中近支无人，可谓线索全断。
至于皇上梦中那位“十六七岁，可能孤苦无依”的格格，更是杳无音信。他派人查遍了所有官府的孤儿名册、民间慈幼局，甚至暗访了街头的乞儿团伙，都找不到一个年龄、特征相符，且可能与皇家有牵连的少女。
“大人，”一名扮作仆从的粘杆处侍卫低声禀报，“城南、城北的混混头目都问过了，近两年并无来历不明、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模样特别出挑的更是没有。”
傅恒揉了揉眉心，心中疑窦丛生。皇上那个梦，如此清晰具体，怎会查无此人？是梦兆有误，还是……有人抢先一步，抹去了所有痕迹？若是后者，那背后之人的能量，恐怕深不可测。
他饮尽杯中已冷的茶水，决定转换思路。皇上虽未明言，但言语间对“萧”这个姓氏似有提及，或许与此有关？
“传令下去，集中人手，查济南府内所有户籍上登记为‘萧’姓的人家，重点关注近一两年内有无收养、收留外来年轻女子的情况。尤其是……家中可能有会武艺之人的。”傅恒沉声吩咐。他记得皇上提过一句“或与江湖有关”，虽觉荒诞，但此刻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嗻！”
命令下达，整个隐藏在暗处的调查网络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三日后，新的情报汇总而来。
结果让傅恒更加困惑。
济南府内，登记在册的萧姓人家共有二十七户。其中，家境尚可、有年轻女儿的不超过十户。粘杆处的探子们以各种身份——货郎、走方郎中、远亲故旧——上门或旁敲侧击，或暗中观察，均未发现任何异常。这些萧家姑娘，要么是规规矩矩的闺秀，要么是活泼些的普通民女，但无一符合“可能流落民间、孤苦无依”的设定。
至于会武艺的？更是闻所未闻。普通的庄户人家，谁会去练武？
“大人，所有线索都断了。”侍卫统领面色凝重地汇报，“夏雨荷香消玉殒，萧姓人家查无此人。是否……回禀皇上，梦兆或许……”
傅恒抬手打断了他。他跟随乾隆多年，深知皇上绝非无的放矢之人。此次差事，皇上看得极重，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仅仅是寻回血脉的责任，更有一股他看不懂的、近乎偏执的急切。若就这样空手而回，他无法交代。
“还有一个地方没查。”傅恒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烟波浩渺的大明湖，“那些不在户籍上的，或者户籍信息有误的人家。还有，济南府下辖的各个村镇，尤其是……那些靠近山林，民风或许更彪悍些的地方。”
他有一种直觉，皇上要找的人，或许并不在这繁华府城之中，而是在某个更自由、更不受拘束的角落。
“扩大范围！将搜索圈扩大到济南府周边百里！重点查那些外来户、猎户、跑江湖卖艺的人家！”傅恒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记住，皇上要的是‘可能’，任何一丝可能，都不能放过！”
“是！”
探子们再次领命而去，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撒向更广阔的民间。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紫禁城内。
乾隆收到了傅恒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第一份奏报。他展开密信，快速浏览着上面关于“夏雨荷已故”、“萧姓人家查无符合之女”的内容。
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傅恒预想中的失望或震怒，反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有凝重，有思索，甚至……有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
果然，改变了。
他重生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轨迹就已经偏离。前世小燕子是孤儿，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后来才出现的哥哥萧剑。但这一世，他提前数月就开始寻找，难道……她的身世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萧家……查无此人……”乾隆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密信，喃喃自语，“是还没出现，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他没有纠结于夏雨荷的线索中断，这本就是他抛出的烟雾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家”和“小燕子”这两个关键词上。
傅恒查不到，在他的预料之内。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找到，前世她早就该被发现了。
“吴书来。”
“奴才在。”
“告诉傅恒，”乾隆沉吟片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夏家之事，既已查明，可暂放一旁。集中全力，寻找名为‘小燕子’或名中带‘燕’字的年轻女子，年纪十六七岁，性格活泼，或许……会些拳脚功夫。重点排查市井、江湖艺人聚集之地。记住，是寻找此人，与先前梦兆，可分头进行。”
他不能再被“皇家血脉”这个框架束缚住。找到她本人，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身份……只要找到了人，他有的是办法。
“嗻。”吴书来虽不解皇上为何突然转换目标，但依旧恭敬应下。
乾隆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
小燕子，你究竟在哪里？这一世，你的命运之线，头又系在了何处？
他有一种预感，傅恒接下来在济南府周边的搜索，将会带回来一个截然不同，或许会让他都感到震惊的消息。
蝴蝶的翅膀已经扇动，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必须在她被这场风暴卷走之前，先一步找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