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很快就能见到你

钦天监监正连滚带爬地退出养心殿时，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透。皇上今日召见，问的并非星象历法，而是反复追问山东之地近月可有“凤鸣”“朱鸟”之类的祥瑞征兆，言语间暗示强烈，仿佛已笃定必有吉兆降于齐鲁。

他心知肚明，这是皇上在给他，给钦天监递话。无论山东有没有祥瑞，很快，就必须有了。

乾隆打发了钦天监，殿内再次恢复寂静。他踱步到那面巨大的《皇舆全览图》前，目光精准地落在山东济南府的位置。

傅恒已派去明面上寻找“夏雨荷之女”，这是一步闲棋，也是障眼法。他真正的杀招，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玉牒。

皇族族谱，玉牒。那是界定爱新觉罗氏血脉最权威的凭证，是所有身份和地位的根源。前世，一切悲剧的源头，皆始于那阴差阳错的“还珠”身份。小燕子顶着紫薇的名字和身份入宫，享受着格格的尊荣，也承受着身份带来的所有危机与责难。而紫薇，那个真正的金枝玉叶，却历尽艰辛，受尽委屈。

这一世，他绝不能让历史重演。他要从根本上，拨乱反正。

“吴书来。”

“奴才在。”

“去宗人府，传宗令和硕履亲王允祹，让他带着近三十年所有涉及皇子皇女记录的玉牒副本来见朕。记住，要隐秘。”乾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吴书来心头一跳。宗人府，玉牒……皇上这是要动皇族根本的记录了！他不敢多问，躬身应道：“嗻！”

等待的时间里，乾隆的心并不平静。他深知此举的风险。玉牒乃国之重器，私自修改，一旦泄露，便是动摇国本的大罪。即便他是皇帝，也要面对宗室王公和满朝文武的诘难。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小燕子能有一个安稳、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的未来，他必须冒这个险。他要为她扫清一切身份上的障碍，让她不再是无根无萍的“民间义女”，而是从一开始，就拥有无可争议的“血缘”凭证。

约莫一个时辰后，履亲王允祹，这位比乾隆还长一辈的老王爷，带着几个捧着厚厚玉牒副本的宗人府官员，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养心殿。

“皇上突然查阅玉牒，不知所为何事？”允祹须发皆白，声音带着老年人的沙哑，但眼神依旧精明。

乾隆扶起欲行礼的老王爷，语气尽量平和：“十二叔不必多礼。朕近日心有所感，忆及早年巡幸四方，偶有……风流旧事。昨夜又得梦兆，心绪不宁，故想查阅玉牒，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以免皇家血脉流落在外，朕心难安。”

允祹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皇帝风流韵事不少，但如此郑重其事地查阅玉牒，还是头一遭。他沉吟片刻，道：“皇上心系血脉，乃社稷之福。只是玉牒记录严谨，皆有据可查，若真有疏漏……恐非易事。”

“正因严谨，才需十二叔亲自前来，助朕厘清。”乾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或许，并非疏漏，只是……时机未到，未曾录入呢？”

允祹心中一震，抬头对上乾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侍奉过先帝，又辅佐当今皇上多年，立刻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皇上这不是在“查”，而是在为“添加”做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老臣明白了。皇上欲从何处查起？”

“乾隆二十一年，朕第四次南巡，驻跸济南前后。”乾隆精准地报出了时间点，“所有随行嫔妃、宫女记录，以及地方呈报的与皇室可能相关的女子信息，朕都要过目。”

“嗻。”

厚厚的玉牒副本被摊开在御案上，乾隆看似随意地翻阅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他知道，关于夏雨荷的记录，在正式的玉牒上是空白的。他需要创造一个“合理”的空白，然后由他亲自来“填补”。

他的手指在一处空白页上停下，那里本该记录某位低阶嫔妃或宫女可能孕育子嗣的信息，但因种种原因，并未填写。

“十二叔，”乾隆指着那处空白，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与“沉痛”，“朕想起来了。当年在济南，确有一女子……姓夏，名雨荷，乃当地书香门第之女。朕与她……曾有一段情缘。离京仓促，彼时她并未言明已有身孕……如今看来，是朕辜负了她。”

允祹看着那处空白，又看看皇帝脸上那复杂难言的表情，心中已信了七八分。皇帝风流，留下一两笔糊涂账，并非不可能。关键是，皇上现在想要认这笔账。

“皇上的意思是……”允祹试探地问。

“朕梦兆所示，流落民间之血脉，年纪、地点，皆与此女可能生育之子相符。”乾隆沉声道，“在傅恒查明真相之前，朕欲先在玉牒之上，为此女夏雨荷及其所出之女，留一位置，暂记为‘待查’。待证据确凿，再行正式录入。十二叔以为如何？”

允祹沉默了片刻。在玉牒上预留位置，这是极大的恩典和肯定，几乎等同于承认了其皇室血脉的身份。一旦留下记录，即便日后查出是误会，想要抹去也极为麻烦。

但看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此事关乎“梦兆”和“皇家血脉”的大义，允祹最终缓缓点头：“皇上仁德，念及旧情，顾及血脉，老臣……并无异议。只是此事关乎国本，记录需绝对保密，除皇上与老臣，以及经手之宗人府可靠官员外，不得外传。”

“这是自然。”乾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有劳十二叔亲自督办。所有经手之人，务必严加管束。”

“老臣遵旨。”

当履亲王带着玉牒副本离开养心殿时，乾隆知道，他计划中最关键、最冒险的一步，已经成功迈出。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城染成一片金红。

他在玉牒上，为“夏雨荷之女”预留了位置。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帝仁德，寻找流落民间的亲生骨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位置，他并非完全为紫薇准备。

他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将小燕子与“皇家血脉”紧密联系起来的契机。一个可以操作，可以解释，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官方身份”。

至于真正的夏雨荷之女紫薇……乾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会找到她，会补偿她，给予她应有的荣华富贵，甚至为她指一门最好的婚事，让她一世无忧。

但小燕子，只能是他的。

这一世，命运的轨迹，从玉牒上这一笔看似微小的“预留”开始，已经悄然转向。

“小燕子，”他望着南方，低声自语，“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以一种全新的，不会再有任何遗憾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