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共生
刺眼的白光散去，众人到了游戏登出口。牧四诚几乎是立刻将怀里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叶沫轻轻靠放在墙边。
“精神漂白剂……精神漂白剂……” 牧四诚猩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嘶哑变形，他手忙脚乱地在的系统仓库里疯狂翻找。地上的叶沫脸色灰败，七窍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尤其是眼角，还沾着一些细微的、仿佛有生命般缓缓黯淡的金色碎屑，看起来状况极差。
就在牧四诚终于找到一瓶高浓度精神漂白剂，拔开塞子就要往叶沫嘴里灌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是白柳。他的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
“等一下。” 白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等什么？！他快不行了！” 牧四诚几乎要暴起，手腕却被白柳捏得生疼，无法动弹。
白柳没有看他，而是转向刚刚接到消息赶到的王舜。
“王舜。” 白柳言简意赅。
王舜立刻会意，他快步上前，没有多问，直接召唤出他那本古朴的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他将手悬于昏迷的叶沫额前上方，闭上了眼睛，羽毛笔自动在纸页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牧四诚焦躁地看着这一切，不明白白柳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浪费时间。他紧紧盯着叶沫毫无血色的脸，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几秒钟后，王舜看着笔记，脸色几经变换，有些古怪地将笔记本递给白柳。
白柳接过，目光快速扫过纸页。
只见那空白的纸页上，此刻密密麻麻、反反复复，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牧四诚】
【牧四诚】
【牧四诚】
……
没有任何其他的杂念，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家族的怨恨，甚至没有对自身诅咒的担忧。在那濒临崩溃、意识模糊的最终时刻，充斥着叶沫整个精神域核心的，唯有“牧四诚”这三个字。
白柳合上笔记本，递还给王舜，然后松开了钳制牧四诚的手。
“可以用了。” 他淡淡地说。
牧四诚虽然不明所以，但得到许可的瞬间，他立刻将精神漂白剂小心地喂进叶沫嘴里。看着药剂滑入喉咙，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依旧死死锁在叶沫脸上，等待着反应。
药效很快发作。叶沫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过了几分钟，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叶沫缓缓睁开眼。他的外貌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金色的中长发和赤色的瞳孔。但那双赤瞳中的倒五角星，不光还在，而且不再仅仅是烙印，它们仿佛活了过来，在瞳孔深处缓缓流淌旋转，边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显得更加深邃、神秘，也更加危险。
“叶沫！你感觉怎么样？” 牧四诚立刻俯身，急切地问道，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抖。
叶沫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牧四诚写满担忧的脸。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等他缓过气，再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某种洞悉的疲惫和绝望。
他看向白柳，声音虚弱却清晰：
“白柳……它没有……被消灭。”
白柳眼神微动，看上去却是没有太意外：“说清楚。”
叶沫抬手，指尖轻轻触碰自己依旧残留着刺痛感的眼角，那里是诅咒最初显现的地方。
“【羔羊之契】……那个异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说出这句话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它从一开始，绑定的就不是叶家，而是……灵魂。”
“每一个被选中的人，奉献上的，是自己的灵魂。”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牧四诚瞬间僵住的脸上。
“祭坛毁了，载体碎了，但它的核心……在最后关头，躲回了我灵魂的最深处。”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不会真正消亡。所谓的‘共生’……从我一出生，就注定了。”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牧四诚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以为他们赢了，以为他们从死神手里抢回了叶沫。却没想到，真正的“异端”，从未离开。
叶沫看着牧四诚眼中那尚未散去的庆幸被震惊和更深的恐惧取代，他闭上了眼睛，轻声说，仿佛一句命运的判词：
“我……就是移动的收容物，或者说……一个移动的异端”
周围一片死寂。王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笔记本微微颤抖。白柳的眼神则沉静如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沫，等待着他后续的解释。
牧四诚猛地抓住叶沫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叶沫蹙眉，但他没有挣脱。
“没有办法了吗？一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们再下一次副本！去找别的道具！或者……”牧四诚语无伦次，猩红的眼睛里是绝望的挣扎。
叶沫摇了摇头，赤瞳中的金色流转变缓，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
“牧四诚，没用的。它现在就是我的一部分，如同我的呼吸和心跳。剥离它，就是杀死我。”
他抬起手，轻轻覆盖在牧四诚紧抓着他肩膀的手上，指尖冰凉。
“而且……它似乎因为这次‘净化’，或者说‘刺激’，变得……更活跃了。我能感觉到，它在‘成长’。”
就在这时，叶沫身体猛地一颤，瞳孔中的金色星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他痛苦地弯下腰，捂住眼睛。
“叶沫！”
牧四诚惊慌地扶住他。
白柳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冷静地划破了紧张的空气：“王舜，记录叶沫现在的精神波动数据，尤其是与【羔羊之契】核心相关的部分。”
他看向痛苦蜷缩的叶沫，眼神锐利。
“既然无法剥离，那就控制它，理解它，直到你能驾驭它为止。叶沫，从今天起，你和牧四诚的日常训练强度加倍，重点是精神耐性和意志力。牧四诚，你负责监督和协助。”
牧四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白柳的意图——既然诅咒与灵魂绑定，无法驱逐，那就让宿主强大到足以压制甚至掌控它。他紧紧握住叶沫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指尖传来微弱的回握。
“我知道了。”牧四诚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坚定，“我会盯着他，直到他能控制住这鬼东西为止。”
叶沫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那深沉的绝望里，似乎因为牧四诚的话和白柳给出的方向，渗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火。他眼中的金色倒五角星缓缓旋转，仿佛既是诅咒的印记，也即将成为他力量的源泉。这条与“异端”共生的道路，注定荆棘密布，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行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