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
“他们…知道吗?”灵昭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她问的是天庭众仙,是三界众生,是那些曾与他们并肩或为敌的所有人。
玉鼎缓缓摇头,须发在风中微颤:“只有哮天犬。”
灵昭不再哭喊,不再质问,甚至连颤抖都停止了。一种可怕的平静笼罩了她,比先前的崩溃更令人心惊。
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顶三山飞凤冠。指尖触碰到冠冕上冰冷的金属和温润的玉石,也触碰到自己那一缕已然无主、只能茫然依附其上的残魂。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下一刻,她冲天而起,撕裂云层,直射九重天。
灵昭推开那扇她曾无数次触碰过的门。
门内,只有一片死寂的昏暗。
她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那张云榻。
他就躺在那里,曾经挺拔如松、能撑起三界法度的身躯,如今深陷在柔软的云锦之中,却脆弱得像是一触即碎的琉璃。
多少次被围剿、被暗算留下的重伤,被他以强悍的修为强行压制,支撑着他完成那盘与天对弈的棋局。如今新天条出世,棋局终了,支撑他的那口气散了,所有被压抑的伤势便如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
周围黑压压的,空旷得令人心寒。奄奄一息的躺在司法天神寝殿,周围都黑压压的,没有一个人来看他。辉煌的真君神殿,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清与孤寂。
只有哮天犬化作了原型,安静地蜷缩在榻边的阴影里,头颅无力地搭在前爪上,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呜咽。
它看到灵昭进来,只是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了看她,又低下了头。
他与天博弈,胜天半子,却终究献祭了自己。
灵昭知道,即使新天条出世,他与杨婵一家的误会得以解除,但那些深刻的裂痕与芥蒂,又岂能完全消失?他与哪吒等人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在漫长的“背叛”与对立后,也终究无法修复如初。相顾无言,只剩尴尬。
他真的把自己彻底献祭了,应验了他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别想不付出代价就能成功。
灵昭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轻。她来到榻边,缓缓蹲下身,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熟悉的眉眼,只是那眉宇间不再有往日的坚毅与隐忍,只剩下濒死的灰败。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去他唇边那抹刺目的血迹。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触碰,杨戬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曾令三界妖魔闻风丧胆的天眼紧紧闭合着,只余下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却涣散无光,努力地聚焦,终于映出了她的影子。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那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一丝深埋的、难以言喻的歉疚。
他看到她来了。
在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