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晚饭的桌子还没收拾干净,莹儿就凑到诸葛亮身边,小手扒着他的胳膊晃悠:“先生先生,我想要新裙子,明天还要买桂花糕,甜甜的,可好吃了。”
诸葛亮正低头数着钱袋里的碎银,闻言动作一顿,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这一路开销不小,建房子的钱得省着花,他扒着钱袋的手指都绷得紧紧的。
话没说完,就被司马懿打断了。他目光落在莹儿身上——小姑娘的裙子洗得有些发白,裙摆短了一截,确实露出了大半截小腿,看着不合身。“是该换些新衣服了。”他淡淡道。
诸葛亮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你怎么也跟着起哄”的无奈,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司马懿转向莹儿:“等入了秋再买。到时候咱们去山里打点猎,用狐狸皮给你做件毛茸茸的斗篷,比新裙子好看。”
莹儿眼睛瞬间亮了,扑过去抱住司马懿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义父最好了!”说完还不忘回头瞪诸葛亮一眼,小声嘀咕,“不像某些人,小气鬼。”
“嘿,你这小没良心的!”诸葛亮佯装生气,伸手把莹儿拉到怀里挠她痒痒,“平时出门住店、吃饭,哪样不是我付钱?现在倒嫌我小气了?”
莹儿被挠得咯咯直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先生饶命!莹儿错了!”
司马懿端着茶杯,默默喝了一口。看着眼前一大一小闹作一团,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映出细碎的光晕,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眼底却藏着一丝转瞬即逝的沉郁。
夜深了。
诸葛亮轻手轻脚地推开隔壁房门,见莹儿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才放心地关上门。
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温柔就变成了按捺不住的急切,快步走回房间,反手关上门,又仔细掩好窗户,确保不会有声音漏出去。
司马懿正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缝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听到动静,他抬起眼,蓝色的眸子里像是落了层霜。
诸葛亮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指尖有些发烫:“莹儿睡熟了。”
司马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接下来的温存,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急切。诸葛亮吻得又深又狠,司马懿起初还忍着,到后来却忍不住,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带着点委屈的颤音:“混蛋……可恶的混蛋……”
这些骂声全被诸葛亮吞进了吻里。
尖叫与喘息交织在一起,诸葛亮察觉到不对劲,以往司马懿情动时也会流泪,可今夜的泪水似乎格外多,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
“怎么了?”诸葛亮连忙停下来,捧起他的脸,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弄疼你了?”
司马懿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哑得厉害:“你……你这两个月吃得那么好,刚才又那么狠……还不让我说话……”
这话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却让诸葛亮的心猛地一揪。他连忙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摇晃着,像哄孩子似的:“对不起,是我不好,弄疼你了。”
他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渐渐湿了,那是司马懿的眼泪,滚烫得像火,“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司马懿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想起好多事情。”
诸葛亮的动作顿住了。
“父亲让我去家族的献祭台,说那是继承人必须经历的。”司马懿的声音带着点恍惚,“可他也会答应我,生辰那天可以一家三口单独过。那时候我刚被献祭完,走几步路就喘,他就……就把我架在脖子上,带我去街上买糖人。”
一边是冷酷的家族献祭,一边是笨拙的父爱,这种强烈的矛盾像根刺,扎得人心里发疼。诸葛亮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没说话。
这或许就是魔道家族的悲哀吧,用血脉的痛苦换取所谓的荣耀,连爱孩子的方式都带着身不由己的残忍。他忽然想起莹儿,如果当初没有被司马懿捡到,那个在海边听着“声音”的小姑娘,会不会也走上类似的路?
关于司马懿的亲人,他不敢轻易安慰。那些他未曾参与的过往,那些他一知半解的痛苦,任何轻飘飘的话语都显得苍白。
沉默了许久,他才轻声问:“想不想听摇篮曲?”
司马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诸葛亮轻轻拍着他的背,哼起不成调的旋律。调子很简单,甚至有些跑音,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这旋律真的起了作用,没一会儿,诸葛亮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起来,抱着司马懿的手臂也松了些——他先睡着了。
司马懿缓缓睁开眼。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抚摸着诸葛亮的脖颈,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动脉搏动。
片刻后,他的指尖泛起一缕极淡的黑气,轻轻点在诸葛亮的额心。一道繁复的符文在他额心一闪而逝,很快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司马懿小心翼翼地推开他,起身下床。他走到桌边,借着月光,将桌上的东西一点点分开。
做完这一切,他点了支蜡烛,转身走出房门,轻轻推开了隔壁的门。
莹儿的床上,被子被踢到了一边,小姑娘睁着一只眼睛,正偷偷往门口看。听到动静,她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可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
司马懿走到床边,将床头的小蜡烛也点燃,烛光映出他平静的脸。“小机灵鬼,”他轻声道,“还要装睡多久?”
莹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睁开两只眼睛,好奇地问:“义父,诸葛先生放你出来啦?”
司马懿揉了揉太阳穴,语气难得带着点郑重:“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得瞒着他。”
莹儿立刻来了精神,从床上爬起来,扒着他的胳膊:“什么事啊?”
“我要走了。”司马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跟着我,还是跟着诸葛先生?”
莹儿想都没想:“当然是跟着义父啊!这还用问吗?”
司马懿顿了顿,接着说:“跟着诸葛亮,他能给你想要的大房间,还有机关扇那样的法器……。”说到“跟着我”时,却卡壳了。
他能给她什么?颠沛流离?无解的关系?还是……那份设定的命运。
“我不要那些!”莹儿有点生气,鼓着小脸,“我是你的女儿啊!诸葛先生虽然也很好,但跟义父不一样!”
司马懿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忽然笑了。想起刚捡到她时,小姑娘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连话都不敢说,如今倒是学会跟他顶嘴了。
儿时的乖巧,真是个梦,他在心中感慨。
司马懿收敛了笑意,“你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为什么?”莹儿追问,“是诸葛先生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司马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吧。”他看了眼窗外,夜色正浓,“今晚就走。想跟我走,就赶紧收拾东西,别出声。”
莹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掀开被子跳下床,开始往小包袱里塞自己的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画着熊猫的画册。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天快亮时,诸葛亮醒了。
身侧是空的,没有任何的余温,却没了那个人的气息。他揉了揉眼睛,心里有些奇怪,以往就算司马懿先醒,也会在他身边待着,绝不会像这样悄无声息。
他坐起身,目光扫过房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桌上的东西诡异得整整齐齐。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急匆匆穿好内衫,冲到桌边。一边是他的物品和攒下的建房钱,司马懿的衣服、手稿,他们辛辛苦苦寻来的天书碎片,全都不见了。就在他的钱袋旁边,压着一张字条。
纸条是从账本上撕下来的,字迹是司马懿的,冷硬如他的人,却只写了六个字:
勿念,我们不是一路人。
“仲达?!”诸葛亮的声音都在发抖,他一把抓过字条,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冲出房门,跌跌撞撞地跑到隔壁房间,门虚掩着,轻轻一碰就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睡过。莹儿的小鞋子、她最喜欢的那个布娃娃,全都不见了。
他们走了。
司马懿带着莹儿,走了。
诸葛亮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字条,指节发白。窗外的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昨夜的温存还在指尖,司马懿的眼泪还烫在胸口,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不是一路人”?
那张字条上的墨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