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即便是陷入昏迷，天书碎片的力量也未曾停歇，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波冲击着司马懿的意识。
更多破碎的信息涌进来——贤者们围着一个哭闹的孩子，眼神凝重；稷下学院的牌坊在晨光中矗立，一个陌生的名字被郑重地赋予；书页翻动的声音里，有人教那个孩子以“正道”解读符文，指尖的金光温暖而坚定……这些画面模糊又清晰，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得见轮廓，却抓不住细节，只留下一种被刻意重塑的违和感。
突然，眼前的混沌骤然撕裂，画面猛地一转，竟切换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界面。
冰冷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敌军还有三秒到达战场……全军出击。”
司马懿愣住了。
眼前是悬浮的地图，红蓝双方的据点清晰可见。左上角的头像列表里，对抗路是吕布，中路是妲己，辅助是蔡文姬，发育路是后羿，而他自己，是打野。
游戏已经开始了。可他还在泉水里一动不动，像尊沉默的雕像。精神依旧恍惚，直到右上角的时间跳至一分三十秒，他才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操控着角色慢悠悠地挪出高地。
“喂喂喂，别睡了！还在睡啊，打野？”队友的消息在屏幕左侧疯狂跳动，紧接着，一道带着焦急的男声从虚空传来，显然是开了麦，“都一分半了，野区都快被刷完了！”
恍惚间，一只半透明的蝴蝶不知何时萦绕在他周身，翅膀扇动间，带着奇异的清凉。恍惚中，他的精神像是被猛地一拽，与周遭的一切割裂开来，茫然感如潮水般涌来。
视线扫过时间：两分钟了。
“woc。”他下意识地低骂一声，这两个字陌生又顺口，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回过神的瞬间，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操控着角色朝野区冲去。
发育路的后羿显然已经心态崩了，大概是被对面的打野针对得厉害，公屏上直接放话：“摆了摆了，这打野挂机，怎么玩？”
对抗路的吕布还在试图挽回：“别啊，好好打还有机会。”
“有个屁机会！”后羿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崩溃，“对面兰陵王都把我抓成超鬼了！你看看我们打野在干嘛？两分钟才出高地！”
司马懿操控着角色刷完红buff，看着经济面板上刺眼的差距，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对不起，我先发育一会，待会去抓兰陵王。如果我能把他抓超鬼，你能不能好好打？红区野给你。”
后羿的消息回得很快：“你先表现再说。”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仿佛成了司马懿的独角戏。他在野区与各路之间穿梭，技能释放精准得不像刚刚挂机过的人。
先是在河道蹲到落单的兰陵王，一套技能带走；接着又在中路配合妲己，收下对面中单和辅助的人头。
司马懿击杀兰陵王！
司马懿三杀！
司马懿四杀！
系统的播报声接连响起，原本逆风的局面被硬生生扳了回来。
发育路的后羿一边刷着司马懿让给他的红buff，一边在麦里讪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情绪太激动了。”
局势稳定下来后，辅助蔡文姬好奇地问：“打野刚才挂机干嘛去了？差点以为要输了。”
司马懿也愣住了。
对啊，他刚才在干嘛？
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越是用力想，越是混沌。好多东西全都搅在一起，模糊不清。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三个字：“网络不好。”
发出的瞬间，他又愣住了，“网络”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
思考的间隙，身体却依旧在本能地操作着，清野、支援、推塔，一气呵成。
直到屏幕中央弹出大大的“Victory”，胜利的音效在耳边炸开，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无形的椅子上。
但意识并没有因此苏醒。
无数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流萤，在他眼前飞速掠过，有父亲板着脸递给他剑谱的模样，有声音在调侃他没新衣服穿，还有天书碎片上闪过的、诸葛亮跪在偏殿的画面……这些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疼得他想蜷缩起来。
他本能地伸出手，像是在寻找什么。
对了，蝴蝶。
每次他深陷黑暗，都是这只蝴蝶为他指路，将他从噩梦中喊醒。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一只半透明的蝴蝶从碎片的缝隙中钻了出来，翅膀上泛着柔和的蓝光。司马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跟着蝴蝶往前走去。
果然，那些混乱的碎片如同遇到屏障般退开，眼前的混沌渐渐消散。但他依旧没有醒来，意识停留在一片朦胧的白光里。
蝴蝶在他面前停下，翅膀扇动间，一个熟悉的虚影缓缓浮现。
是庄周，骑着他标志性的鲲，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司马懿像是找到了可以依赖的港湾，下意识地朝他靠近，声音带着未散的痛苦和迷茫：“老师……为什么这次醒不过来？”
庄周的虚影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和：“先不着急。”他的声音像是浸在温水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当梦醒了之后，所有记忆都会归位。那样，你会很痛苦的。”
“记忆……”司马懿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陷入昏迷。
但他隐约记得，昏过去之前，似乎经历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
那只蝴蝶轻轻落在司马懿的额心，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眼前的白光再次扭曲，画面又切回了那个熟悉的峡谷。
“敌军还有三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冰冷的提示音尚未落下，一道焦急的呼唤猛地穿透层层混沌，带着撕心裂肺的担忧：“仲达！司马懿！”
司马懿的意识像是被这声呼唤狠狠拽了一下，眼前的峡谷画面瞬间破碎。
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诸葛亮焦急的脸。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眶泛红，显然是急坏了。
旁边，莹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紧紧抓着诸葛亮的衣袖，小脸上满是害怕，看到他醒来，眼睛一下子亮了，却又怯生生地不敢说话。
应该是诸葛亮把他从遗址带出来了。
司马懿看着诸葛亮，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些被碎片强行灌入的画面、那些关于“未来”的零星片段、那些让他困惑了许久的“怪念头”和“怪话”。甚至是当初莫名想收养莹儿的冲动……此刻仿佛都有了模糊的答案。
可答案越是清晰，脑袋就越是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太阳穴。
“仲达，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诸葛亮见他睁眼，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连忙想扶他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别。”司马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按住诸葛亮的手，深吸一口气，“帮我……用精神术法，让我再睡一会儿。”
诸葛亮愣住了，满脸不解：“为什么？你刚醒……”
“照做。”司马懿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惊惧与痛苦，他需要时间，需要在梦境里再躲一会儿，哪怕是噩梦也行。至少，要等到自己能承受那些即将归位的记忆与认知。
诸葛亮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的挣扎，虽然满心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柔和的精神力，轻轻拂过司马懿的眉心。
熟悉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司马懿的眼睛缓缓闭上。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只蝴蝶，翅膀上的蓝光温柔而坚定，像是在说：别怕，等你准备好了，再醒来。
身边，诸葛亮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充满了担忧。他不知道司马懿在昏迷中经历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次醒来，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而莹儿，看着重新睡过去的司马懿，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诸葛亮，小手轻轻拉了拉诸葛亮的衣角，小声说：“先生，义父会好起来的，对吗？”
诸葛亮低头，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勉强笑了笑：“会的，一定会的。”
只是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怎样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