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十二章 芒种·归途

立夏·第十二日

芒种未至,朝堂先乱。

谢无咎推行"人妖共途"新政的第三日,六部联名上奏,言新政"悖逆天道,动摇国本"。奏折洋洋洒洒三万言,字字泣血,句句忠君。

谢无咎看都没看,直接批了四个字:"朕意已决。"

朱笔落下,六部尚书集体告病,政事堆积如山。

"陛下,"阿吾蜷在龙椅上,七条尾巴在虚空中轻轻摆动,尾巴尖扫过奏折,"他们这是在逼宫。"

"知道,"谢无咎握住她的尾巴尖,放到唇边轻吻,"可他们忘了,这江山是谁打下的。"

他说着,绣春刀出鞘,刀光如雪,将堆积如山的奏折一分为二。

"传旨,"他声音平静,"告病者,病愈前不必上朝。政事由妖政司代管。"

妖政司,是新政设立的第一个机构,司正由红璃担任,副司正是莫问天——这位江湖侠客,因助战有功,被破格提拔。

"殿下,"阿吾舔了舔爪子,"你这样会失去人心。"

"人心?"谢无咎笑了,"人心是靠刀挣来的,不是靠哄。"

他话音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胖仓鼠抱着瓜子滚进来,身上的符文急促闪烁:"陛下,北疆急报!"

芒种·第一日

哈克苏虽在封妖台下臣服,可北疆十万妖众并未真正归心。

完颜烈传回的消息说,哈克苏回到北疆后,以"妖后受辱"为名,煽动妖众,已有三部妖族起兵,扬言要"清君侧",诛杀"迷惑妖后的人类皇帝"。

"清君侧?"阿吾听到这三个字,尾巴尖一甩,"他们清的是哪门子君侧?"

"清的是臣,"谢无咎冷笑,"杀的是朕。"

他话音未落,又一份急报送到——北疆三部妖众已越过边境,连破三城,镇北侯节节败退。

"陛下,"钦天监监正颤巍巍开口,"妖族野性难驯,人妖共途,恐难实现……"

"难实现,便不做了?"谢无咎反问,"那朕的皇后,算什么?"

监正不敢再言。

阿吾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我去。"

"去哪?"

"北疆,"她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我去劝降。"

"不行,"谢无咎断然拒绝,"你现在只剩七条尾巴,北疆妖族视你为叛徒,你去就是送死。"

"那便送死,"她答得淡然,"用我的死,换北疆太平,值得。"

"不值得!"谢无咎厉声打断她,"朕的江山,不需要用妻子的命来换!"

他鲜少对她发火,这是第一次。

阿吾愣了愣,尾巴耷拉下来:"可是……"

"没有可是,"他抱紧她,声音在抖,"阿吾,我不能再看着你掉尾巴了。"

她懂了。

他怕了。

怕她像大寒那日一样,为他燃尽最后一条尾巴。

"谢无咎,"她轻声道,"我不会死。"

"可你会受伤,"他埋首在她颈间,"而我,不想再看着你受伤。"

殿内死寂。

胖仓鼠抱着瓜子,悄悄滚了出去。

红璃和莫问天站在殿外,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陛下这是……"莫问天挠头,"英雄气短?"

"不,"红璃摇头,"他是动了真情。"

芒种·第二日

最终,谢无咎还是没让阿吾去北疆。

他派了莫问天。

"兄弟,"他拍着莫问天的肩,"此行九死一生,你若回不来,朕保你妻儿一世荣华。"

"陛下放心,"莫问天笑得爽朗,"老子这条命,是皇后娘娘和您给的。还回去,理所应当。"

他带了一百江湖侠客,深入北疆。

红璃主动请缨,随行而去。

"师姐,"她临行前,对阿吾说,"您守着陛下,北疆的事,交给我。"

阿吾没说话,只是取下腰间一枚铜铃,系在红璃腕上。

"叮铃——"铃声轻响。

"若有危险,"她轻声道,"摇铃,我必至。"

红璃眼眶一红,转身离去。

芒种·第三日

莫问天传回第一份消息,是在七日后。

信上说,哈克苏并非真心反叛,而是被部下架空。那三部妖众起兵,实为北疆妖族内部的权力倾轧。

"哈克苏想借陛下之手,清洗异己,"莫问天在信中写道,"他愿归降,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谢无咎看着信,眉头紧锁。

"他要见皇后娘娘一面,"红璃的附笔写道,"他说,有些话,只能对师姐说。"

阿吾听闻,沉默良久。

"我去。"

"不行!"谢无咎断然拒绝,"这是陷阱!"

"不是陷阱,"阿吾摇头,"哈克苏与我是旧识。千年前,我曾救他一命。"

"那更不行!"谢无咎急道,"他若念旧情,便不会让你涉险!"

"正因念旧情,"阿吾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我才要去。"

她轻声道:"谢无咎,你信我吗?"

"信,"他答得毫不犹豫,"可我不信他。"

"那就,"她尾巴缠上他的手腕,"陪我一起去。"

"你……"

"你不是说,"她轻笑,"要与我并肩作战吗?"

谢无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好,"他吻她额头,"一起去。"

"若死呢?"

"那就死在一起。"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千钧。

芒种·第四日

两人启程前往北疆,是在立夏第十五日。

随行的,除了莫问天和红璃,还有钦天监监正——这位墙头草老道,被谢无咎以"护驾不力"的罪名逼着随行,一张脸苦得像霜打的茄子。

"陛下,"监正颤巍巍道,"北疆妖气冲天,您与娘娘此去,恐……"

"恐什么?"

"恐有去无回。"

"那便不回,"谢无咎横刀立马,"反正江山已稳,朕的皇后,想去哪,便去哪。"

监正不敢再言。

阿吾蜷在他怀里,七条尾巴在虚空中轻摆,尾巴尖扫过他的面颊。

"谢无咎,"她舔了舔爪子,"你这样会被人骂色令智昏。"

"那就骂,"他吻她额头,"朕的智,本就为色的。"

这话说得没羞没臊,却让随行众人,都低下了头。

只有胖仓鼠,抱着瓜子滚来滚去,嗑得咔嚓响。

"红璃大人,"他小声道,"你说陛下和娘娘,谁更厉害?"

红璃想了想:"师姐厉害。"

"为何?"

"因为陛下再厉害,"红璃笑得狡黠,"也得听师姐的。"

胖仓鼠深以为然,抱着瓜子滚远了。

芒种·第五日

北疆的风,比京城冷硬十倍。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阿吾第一次以人形踏足这片土地,银发在风沙中飞扬,七条尾巴在身后摇曳,像七面不倒的旗。

"师姐!"红璃迎上来,"哈克苏在妖王殿等你。"

妖王殿,是北疆最高的建筑,由白骨砌成,透着森森妖气。

谢无咎要随行,却被守卫拦下。

"陛下,"守卫是只熊妖,声音闷得像擂鼓,"大王说,只见娘娘一人。"

"本宫的男人,"阿吾尾巴一甩,狐火在守卫面前炸开,"谁敢拦?"

熊妖被烧得嗷嗷叫,滚远了。

谢无咎轻笑,握紧了阿吾的手。

"走吧,"他道,"去见见你的旧情人。"

"不是情人,"阿吾纠正,"是……债主。"

"债主?"

"千年前,我救他一命,"她轻叹,"如今,他是来讨债的。"

芒种·第六日

妖王殿内,哈克苏高坐于白骨王座。

他生得极英俊,碧眼深邃,鼻梁高挺,一头银发披散,像月光凝成的瀑布。

"阿吾,"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千年不见,你竟成了人类的皇后。"

"千年不见,"阿吾站在殿中,七条尾巴在身后摇曳,"你竟成了北疆的妖王。"

"我成妖王,是为了找你,"哈克苏站起身,走下王座,"你呢?你嫁他,是为了何?"

"为情,"阿吾答得坦然。

"情?"哈克苏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嘲讽,"妖族讲什么情?阿吾,你修千年,难道忘了,情是穿肠毒药?"

"我没忘,"她抬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可我愿意。"

"愿意为他掉尾巴?"

"愿意为他,"她一字一顿,"燃尽一切。"

哈克苏沉默良久,忽然看向谢无咎。

"陛下,"他开口,"本王有个请求。"

"说。"

"若本王胜了,娘娘归我;若本王败了,"他顿了顿,"北疆十万妖众,归你。"

"你败了,"谢无咎横刀而立,"命也得留下。"

"好,"哈克苏解下狼牙弯刀,"既如此,便战!"

芒种·第七日

哈克苏与谢无咎的决战,定在立夏第二十日。

地点,是北疆最荒芜的"绝龙谷"。

那里曾是上古战场,龙血染红土地,妖骨堆积如山,是北疆妖族最敬畏的圣地。

"陛下,"钦天监监正颤巍巍道,"绝龙谷煞气冲天,您此去……"

"朕是真龙,"谢无咎打断他,"煞气再重,也压不住朕。"

他说着,看向阿吾:"你信我吗?"

"信,"她答得毫不犹豫,"可我想陪你一起。"

"不行,"他拒绝,"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

"我是你的女人,"阿吾尾巴缠上他的腰,"女人,就该陪男人战斗。"

谢无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他吻她额头,"那便,并肩。"

芒种·第八日

决战前夜,阿吾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千年前,回到那个风雪夜。

那时,她还是只小狐狸,在雪地里觅食,被猎人陷阱夹住了后腿。

是哈克苏救了她。

他那时还不是妖王,只是只孤独的狼崽,用自己的血喂她,用自己的体温暖她。

"小狐狸,"他说,"活下去。"

可后来,他成了妖王,她成了妖籍司的刀。

千年光阴,物是人非。

"师姐,"红璃的声音将她唤醒,"您怎么了?"

"没事,"阿吾睁眼,看着帐篷顶,"只是想起,欠了某人一条命。"

"那明日……"

"明日……"她轻声道,"便还他。"

芒种·第九日

决战之日,绝龙谷内煞气冲天。

哈克苏立于谷中,狼牙弯刀在煞气中泛着血光。

谢无咎横刀而立,绣春刀在煞气中发出龙吟。

"陛下,"哈克苏开口,"本王最后问一句——你当真愿为一只妖,赌上江山性命?"

"不是一只妖,"谢无咎答得平静,"是朕的妻子。"

"妻子?"哈克苏笑了,"陛下可知,人妖通婚,天道不容?"

"天道不容,"谢无咎横刀,"那便翻了天道。"

话音落,两人同时动手!

狼妖的刀,快如闪电,每一刀都带着千年煞气,能将龙气都冻结。

真龙的刀,稳如泰山,每一刀都带着龙吟之声,能震碎妖骨。

刀光交织,天地变色。

阿吾站在谷口,七条尾巴在虚空中疯狂摆动。

她看得出来,谢无咎虽是真龙,可在煞气压制下,龙气难以施展,渐渐落于下风。

"师姐,"红璃急道,"怎么办?"

"等,"阿吾咬牙,"等他开口。"

等什么?

等他喊她的名字。

等他需要她。

"阿吾——"

一声厉喝,从谷中传来!

谢无咎被哈克苏一爪拍飞,绣春刀脱手,口吐鲜血!

"就是现在!"

阿吾第七条尾巴,在虚空中燃烧起来!

狐火冲天而起,化作银色巨狐,扑入绝龙谷!

"哈克苏,"她声音清冷,穿透风雪,"千年前的债,今日还你!"

巨狐与巨狼,在谷中厮打在一起!

"阿吾!不要!"谢无咎厉喝。

可她还是燃了。

因为她说过,他若死,她便杀光所有人。

她不想杀光所有人。

所以,他不能死。

第七条尾巴燃尽,银色巨狐将巨狼撕成碎片!

哈克苏惨叫一声,狼牙弯刀坠地,身形踉跄后退。

他看着阿吾,看着她身后燃尽的尾巴,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笑了。

"小狐狸,"他声音虚弱,"你还是……这么傻。"

话音落,他身形消散,化作漫天银光。

那是他的妖丹。

他自碎了妖丹,将千年修为,渡入阿吾体内。

"欠你的命,"他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今日还了。"

"往后余生,"他最后道,"好好活。"

阿吾愣在原地。

她接住那枚妖丹,滚烫,像千年前他救她时的体温。

"哈克苏……"

她喃喃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芒种·第十日

阿吾再次醒来,是在回程的马车上。

她躺在谢无咎怀里,身后……

她愣了愣。

身后,不再是七条尾巴。

是九条。

哈克苏的千年妖丹,竟让她长回了两条尾巴。

"他……"她声音在抖。

"他死了,"谢无咎抱着她,声音很轻,"他把妖丹给了你。"

"为什么……"

"因为,"谢无咎吻她额头,"他爱你。"

阿吾没说话。

她只是看着手中的妖丹,看了很久,忽然落下泪来。

千年了,她第一次哭。

"谢无咎,"她哽咽道,"我欠他的,还不清了。"

"那就用余生,"他抱紧她,"替他守好北疆。"

"好。"

她应得郑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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