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镜中影
陈青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一阵短促的呜咽。她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里的黑洞正往外渗着粘稠的液体，像融化的沥青，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小滴，“啪嗒”落在衣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斑。
那女人就站在她身后，冰凉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陈青能感觉到对方的头发垂下来，搭在她的肩膀上，湿冷的触感像蛇的皮肤，还带着股河泥的腥气。
“别怕。”女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带着种诡异的温柔，“过几天，你就习惯了。”
桃木梳被重新塞进陈青手里，梳齿上的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摸上去却依旧黏腻。陈青想把梳子扔掉，手指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只能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看，它多喜欢你的头发。”女人伸手抚过陈青的发顶，她的指尖划过头皮时，陈青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毛囊，痒痒的，又带着点尖锐的疼。镜子里，她的栗棕色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从发根往发梢蔓延，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衣柜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了。陈青猛地转头，看见衣柜深处的那堆黑发正剧烈地蠕动着，里面裹着的半张腐烂的脸不知何时翻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她，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像是在笑。
“她是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头发太干，不适合梳子。”
陈青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搬进来那天，保洁员说前任租客是个染着黄毛的年轻女孩，住了没半个月就突然不见了，只留下满屋子的垃圾。当时她还笑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事，此刻才明白，那不是不见，是变成了衣柜里的那堆东西。
黑发突然从地板上窜起来，像无数条小蛇，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缠住她的小腿、大腿，最后在腰际打了个死结。陈青想挣扎，却发现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女人拿起她手里的桃木梳，重新梳向她的头发。这一次，梳齿划过的地方不再渗血，而是冒出细小的白色泡沫，像肥皂泡，却带着股腥甜的味道。镜子里，她的头发越来越黑，越来越亮，发尾开始卷曲，慢慢长到腰际，和那女人的头发一模一样。
“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女人喃喃自语，眼神里透着种狂热的期待，“这样，就能陪我在河边梳头了。”
陈青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眶里的黑洞越来越大，几乎要把整个眼球吞噬。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正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和衣柜里那张腐烂的脸如出一辙。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那女人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像受惊的兔子。她迅速松开陈青，转身往衣柜里钻，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那些缠住陈青的黑发也瞬间缩回衣柜，消失在那堆乱发里。
衣柜门“砰”地一声关上，还传来“咔哒”一声，像是从里面锁上了。
陈青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里的桃木梳不知何时已经掉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依旧是熟悉的栗棕色，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可当她低头看向衣襟时，那些深色的圆斑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河泥腥气。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手指抖得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好不容易打开门，她几乎是跌了出去，一路狂奔下楼梯，直到站在路灯下，感觉身上有了点暖意，才敢回头看那栋老楼。
三楼她租住的那间房，窗户黑漆漆的，像一只蛰伏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她。
陈青不敢再多待，拦了辆出租车就往朋友家赶。坐在车里，她反复检查自己的头发，确定还是栗棕色，才稍微松了口气。可当车经过一条河边时，她无意间瞥了一眼车窗，突然看见车窗的倒影里，自己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手里正拿着一把断齿的桃木梳，对着她的头发微笑。
陈青猛地回头，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司机疑惑地看着她：“小姐，你没事吧？”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着让司机停车，付了钱就往朋友家跑。跑到门口，她用力拍着门，手心里全是冷汗。
朋友打开门，看见她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吓了一跳：“青青，你怎么了？”
陈青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朋友听了，半信半疑地让她进了屋。“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朋友给她倒了杯热水，“那老房子是有点阴森，但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朋友突然盯着她的头发，脸色变得煞白：“青青，你的头发……”
陈青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跑到镜子前。镜子里，她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大半，发尾卷曲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而她的眼眶里，两个小小的黑洞正在慢慢扩大，边缘渗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镜子里，她的身后站着那个女人，正举着桃木梳，对着她的头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你跑不掉的。”女人的声音仿佛穿透了镜子，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你的头发，已经认主了。”
朋友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陈青却动不了了。她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里的黑洞彻底吞噬了眼球，嘴角咧开一个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笑容。
第二天，朋友报警了。警察在陈青租住的老房里没有找到任何人，只在衣柜里发现了一堆黑发，里面除了之前那半张腐烂的脸，又多了半张栗棕色头发的脸，两张脸的眼眶里，都空荡荡的，嘴角却都带着诡异的微笑。
而那把断齿的桃木梳，被放在梳妆台上——不知何时，这间房里多了一张老式梳妆台，镜子擦得锃亮，里面映着满镜的黑发，在灯光下缓缓蠕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