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断齿梳
凌晨三点十七分,陈青的指甲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个冰凉的东西。不是她睡前放的手机,是个带着弧度的硬物,边缘磨得光滑,却在某个角落突兀地硌着指尖——像是什么东西断了半截。
窗帘没拉严,月光斜斜地劈进来,刚好照在她手心里。是把桃木梳,梳齿断了三根,断口处泛着暗黄,像是被人用牙啃过。陈青的后颈猛地窜起一股寒意,这把梳子她认得,是租这间老房时,前任租客落下的,当时保洁说扔了,怎么会跑到她枕头底下?
“沙沙……”
梳头的声音从衣柜那边传来,轻得像春蚕啃桑叶。陈青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衣柜门缝,那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不是她睡前关死的卧室灯,倒像是……老式梳妆台的镜前灯。
她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这间房根本没有梳妆台。
“嘶——”
梳子勾住头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黏腻的拉扯感。陈青猛地低头,看见自己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不知何时垂了下去,越过床沿,像条黑色的河,一直淌到衣柜门前。而那梳头声,就随着头发的摆动,一下下敲在她的耳膜上。
“还差一根……”
女人的声音贴着地板飘过来,湿冷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陈青的目光抖着移向衣柜门,门缝里的光突然灭了,紧接着,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咯吱,咯吱”,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往外爬。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棉花堵住。枕头底下的桃木梳突然发烫,烫得她猛地甩手,梳子“啪”地掉在地上,滚到衣柜门前。就在这时,梳头声停了,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陈青看见一只手。苍白得没有血色,指节泛青,正捏着一把断齿的桃木梳,慢慢梳着垂在地上的黑发。那头发不是她的,她染了栗棕色,而地上的头发黑得发亮,发尾沾着湿漉漉的水痕,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找到你了。”
那只手突然停住,缓缓抬起,五指张开。陈青看见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垢,而无名指上,套着一枚生锈的银戒指——和她昨天在衣柜角落捡到,随手扔进垃圾桶的那枚,一模一样。
黑发突然动了,像活过来的蛇,顺着地板蜿蜒爬来,缠住她的脚踝。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窜,陈青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脚已经被浸湿,水痕里还漂着几根长发,正往她的皮肤里钻。
衣柜门又开了些,露出半张脸。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嘴唇裂着血红的口子,正对着她笑。她手里的桃木梳不知何时换了把新的,梳齿间缠着几缕头发,头发里裹着点白色的东西——像是……指甲盖。
“该梳头了。”
她慢慢走出来,赤着脚,脚印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水印,水印里还沉着细小的泥沙。陈青这才想起房东说过,这间房以前住过个女人,大半夜在河边梳头时掉下去了,捞上来时,头发缠得像团乱麻,手里还攥着把断了齿的桃木梳。
黑发越缠越紧,勒得她骨头生疼。那女人举着梳子走过来,梳齿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陈青突然看见梳齿间缠着的,除了头发和指甲,还有一小块碎布——和她睡衣袖口的布料,一模一样。
“你看,”女人把梳子举到她眼前,黑洞洞的眼睛凑近,“你的头发,很适合这把梳子。”
陈青终于尖叫出来,声音却被淹没在突然响起的梳头声里。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不知何时变得乌黑油亮,垂到腰际,而那把断齿梳,正贴着她的头皮,一下,一下,慢慢梳着。梳齿划过的地方,皮肤像被刀片割过,渗出血珠,血珠滴在桃木梳上,立刻被吸了进去,梳齿间的断口处,竟慢慢长出了新的、尖尖的齿。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惨白,照在衣柜敞开的门里。陈青瞥见衣柜深处,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件褪色的女人衣裳,一双湿透的绣花鞋,还有一堆缠在一起的黑发,黑发中间,露出半张腐烂的脸,眼眶里空荡荡的,正对着她,缓缓咧开嘴。
梳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陈青感觉头皮一阵剧痛,她想抬手去摸,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黑发缠住,动弹不得。那女人的梳子越梳越快,断齿划破头皮的刺痛感越来越清晰,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梳子爬进她的头发里,冰凉凉的,还在动。
“好了。”
女人终于停了手,把梳子举起来。梳齿间缠满了栗棕色的头发——是她自己的。而她手里的桃木梳,断了的齿全长齐了,只是新长的梳齿上,沾着鲜红的血。
“现在,你也是我的了。”
女人笑起来,黑洞洞的眼睛里淌出黏糊糊的黑发。陈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皮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而她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两个没有眼白的黑洞。
第二天,清洁工打开房门时,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衣柜敞开着,里面堆着一堆黑发,黑发中间,放着一把桃木梳,梳齿完好无损,梳齿间缠着几缕栗棕色的头发,和一小块带血的碎布。
地板上的水印已经干了,只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像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从衣柜一直延伸到窗边。窗台上,放着一枚生锈的银戒指,戒指圈里,卡着半片指甲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