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占有欲
日子如流水般淌过，转眼他们在扬州已住了月余。
许瑾的剑术在扬州城渐渐传开。那日她在瘦西湖畔练剑，一套"断念剑法"行云流水，引得不少游人驻足。后来便有好奇者上门求教，她也不推辞，在院中开设小小剑堂，每日清晨指导几个有天分的年轻人。
曲止起初只是静静看着，偶尔在她授剑时抚琴相和。琴声清越，与剑影相得益彰。求学的弟子们都说，听曲先生一曲，剑招都灵动几分。
但渐渐地，曲止的琴声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躁意。
这日午后，许瑾正指导城中李员外家的小公子练剑。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天资聪颖，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对许瑾极为敬重，每次来都带着新奇的点心或罕见的剑谱。
"许姑娘，这套剑法我练了三日，总觉得这里转承不够流畅。"少年比划着，眼神明亮。
许瑾接过他的剑，亲自示范："手腕要这样转，看到了吗？"
少年看得认真，不经意间靠得极近。曲止的琴声戛然而止。
"今日就到这里吧。"他起身，声音冷淡。
少年有些尴尬，连忙行礼告辞。许瑾送他出门，回头看见曲止站在海棠树下，面色沉沉。
"怎么了？"她问。
曲止不答，只是伸手拂去她肩头落花："明日别教他了。"
许瑾一怔："为何？他很有天分。"
"天分？"曲止轻笑，笑意未达眼底，"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求剑。"
许瑾这才明白他在介意什么，不由失笑："你多心了，他只是个孩子。"
"十八岁，不算孩子了。"曲止转身回屋，留下这句话在风中。
许瑾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的暗涌。
这件事本该就此过去，谁知几日后，李公子竟带着厚礼上门提亲。
"许姑娘，那日一见，小生倾慕不已..."少年面色微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许瑾尚未开口，曲止已从屋内走出。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长袍，衬得面色冷白，不怒自威。
"她已有婚约。"曲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公子被他气势所慑，讷讷不能言。
"与谁..."
"与我。"曲止握住许瑾的手，十指相扣，"还有问题？"
少年仓皇离去后，许瑾抽回手，直视曲止："我们何时有的婚约？"
"现在。"曲止将她拉入怀中，力道有些重，"你不愿意？"
许瑾看着他眼中的暗潮，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在害怕？"
曲止的怀抱微微一僵。
那晚，曲止在院中独自饮酒。许瑾找到他时，他已经微醺，月光下的侧影孤寂而脆弱。
"瑾儿，"他轻声唤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迷茫，"我是不是变得很可笑？"
许瑾在他身旁坐下，拿走他手中的酒壶："为什么这么说？"
"明明已经放下一切与你在一起，却还是会被这些小事扰动心绪。"他自嘲地笑笑，"从前的我，不会这样。"
"从前的你，也不会这样坦诚自己的不安。"许瑾靠在他肩上，"曲止，你这样很好，很真实。"
曲止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我怕失去你。"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落在许瑾心上。她终于看清了他这些日子所有反常背后的根源——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尊上，在爱情面前，也不过是个会不安、会嫉妒的普通人。
"你不会失去我。"她握住他的手，"除非你先放手。"
曲止深深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我永远不会放手。"
然而这份不安并未就此消散。
随着许瑾的名声越来越响，上门求教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年轻有为的侠士，他们对许瑾既敬佩又倾慕，明里暗里示好者不在少数。
许瑾对待他们一如既往地坦荡，但曲止的眼神却日渐深沉。
他开始在夜里惊醒，总是下意识地伸手确认她在身边。有时许瑾清晨醒来，会发现他一夜未眠，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这日，许瑾应邀在城中剑术大会上演示断念剑法。她一袭白衣，剑光流转间，赢得满堂喝彩。结束后，不少年轻剑客围上来请教，其中一位蓝衣公子尤为热情。
"许姑娘这套剑法精妙绝伦，不知可否指点在下一二？"他笑容爽朗，目光灼灼。
许瑾正要回答，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她转头，看见曲止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面色平静，眼神却冷得像冰。
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在玄天宗的往事。有一次她与一位师兄多说了几句话，第二天那位师兄就被派去镇守边关，三年不得回。当时的她只当是巧合，如今想来...
"抱歉，"她对蓝衣公子礼貌一笑，"今日有些累了，改日吧。"
她挤出人群，走向曲止。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意。
"我们回家吧。"她轻声说。
曲止没有回答，只是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但他很快意识到，立即放松了力道，轻轻揉着她的手腕："弄疼你了？"
许瑾摇头，心中却泛起涟漪。
回家的路上，曲止异常沉默。直到踏入小院，关上门，他才突然开口："那个人，看你的眼神让我不舒服。"
许瑾正要点灯的手顿了顿："谁？"
"那个穿蓝衣的。"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想接近你。"
"曲止，"许瑾转身面对他，"我只是在传授剑法。"
"只是剑法？"他轻笑一声，"那你为什么对他笑？"
许瑾怔住了。这一刻的曲止，陌生得让她心惊。
"你是在质疑我吗？"她轻声问。
黑暗中，她听见曲止的呼吸变得急促。良久，他忽然将她拥入怀中，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对不起...我只是...控制不住。"
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几乎让她窒息。许瑾能感觉到他的不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曲止，"她轻声说，"我们可以离开扬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然后呢？"他低声问，"到了新的地方，你还是会这样耀眼，还是会有人发现你的好。难道我们要一辈子逃亡？"
许瑾终于明白，问题不在于他们在哪里，而在于曲止心中的阴影。
那晚，她第一次见到了曲止的另一面——那个被深情掩盖的，充满占有欲和不安的灵魂。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发现自己并不想逃离这样的他。
月光从窗棂洒入，照亮曲止不安的睡颜。许瑾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在他耳边低语：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
睡梦中的曲止仿佛听到了这句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终于沉沉睡去。
许瑾却一夜无眠。她意识到，他们的爱情即将迎来真正的考验——不是外界的阻碍，而是内心的魔障。
而这场仗，只能由曲止自己来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