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为爱
残冬未尽，北风仍带着凛冽的寒意。玄天宗山门前，曲止将象征尊上身份的玉佩交到大长老手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尊上...曲师弟，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大长老握着玉佩，眉头紧锁。
曲止摇头，目光越过山门，落在不远处等候的许瑾身上。她披着一件素白斗篷，在料峭寒风中站得笔直，像一株不畏霜雪的白梅。
“宗门就拜托师兄了。”他拱手行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弟子身份向大长老行礼。
大长老长叹一声，终是让开了路。
曲止走向许瑾，步伐轻快。卸下尊上身份的他，仿佛也卸下了千斤重担，连眉宇间都舒展开来。
“等久了？”他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囊。
许瑾摇头，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腰间：“不习惯看到师尊不佩剑。”
曲止轻笑：“现在我不是师尊，你也不是弟子。叫我曲止就好。”
这个称呼让许瑾微微一愣。十年来，她从未直呼其名，即使在最亲密的梦里，也始终尊他一声“师尊”。
“曲...止。”她试探着叫出口，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新奇。
曲止眼中漾开温柔笑意：“走吧，瑾儿。”
他们并肩下山，不再回头。
第一站，他们回到了扬州。
春日的瘦西湖比冬日更加明媚，桃红柳绿，碧波荡漾。他们租了艘小船，在湖上随波逐流。
许瑾靠在船边，伸手拨弄着清凉的湖水。阳光洒在她脸上，温暖而舒适。
“还记得上次在这里，你给我买了桂花糕。”曲止划着桨，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许瑾挑眉：“你说你不喜甜食，却全吃完了。”
“因为你买的。”他说得理所当然。
许瑾耳根微热，别开脸去。这样的曲止，她还需要时间适应——直白，坦诚，不再将感情深藏。
船行至五亭桥下，忽然下起了细雨。湖面泛起涟漪，远处的山色空蒙，宛如一幅水墨画。
曲止放下船桨，从行囊中取出一把油纸伞，撑在两人头顶。
“你连伞都准备了？”许瑾惊讶。
“江南多雨，自然要备着。”他微笑，“总不能让你淋雨。”
细雨敲打着伞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小船在桥下轻轻摇晃，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许瑾抬头，对上曲止深情的目光。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心中小鹿乱撞。
“为什么这样看我？”她轻声问。
“因为好看。”他回答得直白，“从前的我，从不敢这样直视你。”
“为什么？”
“怕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怕越了师徒之界，怕伤了你，也怕毁了自己坚守的道。”
许瑾握住他的手：“那现在呢？”
“现在，”他反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只想好好看看你，把你刻在心里。”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湖面上映出一道彩虹。
许瑾望着彩虹，忽然道：“我想在扬州多住些时日。”
“好。”曲止毫不犹豫。
“不问为什么？”
“你想住多久，我们就住多久。”
他们在瘦西湖畔长租了一个小院，这次是真的安顿下来。曲止不再穿着玄天宗的服饰，换上了普通的青衫布衣，每日与许瑾一起逛集市，品茶听曲，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这日，许瑾在厨房忙碌许久，端出一碗色香俱全的鲈鱼羹。
“尝尝看，”她眼中带着期待，“按你口味做的，少盐少油。”
曲止尝了一口，眼中闪过惊艳：“很好吃。”
“真的？”许瑾在他对面坐下，“我记得在山上时，你总是吃得很少。”
“因为那时的我，连味觉都压抑着。”他又舀了一勺，“修道之人，不该贪恋口腹之欲。”
许瑾托腮看着他：“那现在呢？”
“现在，”曲止微笑，“我想贪恋这世间所有美好，特别是你给予的。”
这样的情话，他说得越来越自然。许瑾发现，卸下尊上身份的曲止，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只是从前被身份和责任束缚，不得不沉默寡言。
晚饭后，他们坐在院中赏月。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瑾儿，”曲止忽然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许瑾转头看他：“什么？”
“那日你在问心殿说，你放下了。”他轻声说，“其实我很高兴。”
这个回答出乎许瑾意料：“为什么？”
“因为只有放下执念，我们才能真正开始。”他握住她的手，“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十年的痴恋才选择与我在一起，而是因为现在的我，值得你爱。”
许瑾怔住了。她从未想过，曲止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离开玄天宗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起从前的你。那个高高在上，冷若冰霜的师尊，和现在这个会为我撑伞，会夸我做的菜好吃的曲止，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都是。”曲止回答，“只是从前我必须做玄天宗的尊上，而现在，我可以只做曲止。”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微皱的眉头：“就像你，既是当年那个痴恋师尊的小徒弟，也是如今这个能够自创剑法，独当一面的许瑾。人本来就是多面的，何必执着于哪一个才是真实？”
这番话让许瑾豁然开朗。是啊，何必执着？爱一个人，本就是爱他的全部。
“曲止，”她第一次主动靠进他怀里，“我们明天去西湖看看吧，听说比瘦西湖还要美。”
曲止轻轻环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这一夜，许瑾做了个梦。梦里没有玄天宗，没有师徒之别，只有两个相爱的普通人，在江南烟雨中携手同行。
醒来时，天已微亮。她侧头看着身旁熟睡的曲止，他睡得安稳，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许瑾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晨雾中的瘦西湖美得不真实，如同他们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看什么呢？”曲止不知何时醒来，从身后环住她。
“看我们的未来。”许瑾靠在他怀中，轻声说。
曲止低笑：“我们的未来还很长。”
是啊，还很长。许瑾望着湖面上初升的朝阳，心中充满期待。
断念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放下执念，才能以更纯粹的心去爱一个人。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