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谈心
许瑾在山脚下的小镇客栈住了三日。
手臂上的伤不深，但她还是仔细地包扎好。这是她离开玄天宗后受的第一道伤，不是为了师尊，而是为了自己——她选择挡下那一刀，不是因为他是尊上，而是因为她想这么做。
第四日清晨，她正准备结账离开，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魔族！魔族又来了！”
许瑾握紧断念剑，推门而出。只见小镇街道上，十几名魔族正在肆意破坏，居民四散奔逃。
她毫不犹豫地拔剑上前。断念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光流转间，已有三名魔族倒地。
“断念剑？”一个魔族头领眯起眼睛，“玄天宗的镇派之宝，怎会在你手中？”
许瑾不答，剑招越发凌厉。她惊讶地发现，断念剑在她手中的威力远超预期，仿佛这把剑本就该属于她。
激战正酣，一道熟悉的剑光忽然加入战局。许瑾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的伤还没好，不该动手。”曲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她背对背而立。
“师尊不也该在山上处理宗门事务吗？”许瑾反问，一剑逼退面前的魔族。
“宗门事务不如你重要。”
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许瑾手一抖，险些被魔族的刀划中。
曲止及时挥剑格开，语气略带责备：“专心。”
师徒二人再次并肩作战，配合默契更胜从前。不多时，魔族已被尽数击退。
战后，许瑾转身欲走，却被曲止轻轻拉住衣袖。
“瑾儿，”他的声音很轻，“我并非要你回去。只是魔族四处作乱，你独自一人太过危险。”
许瑾回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所以呢？”
“所以，”曲止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让我陪你同行一段路。不是作为师尊，而是作为...同伴。”
这个请求再次出乎许瑾的意料。她看着曲止，忽然发现他今日穿的不是玄天宗尊上的华服，而是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宛如一个寻常的江湖客。
“师尊不管宗门了？”
“我闭关三月，宗门事务已交由几位长老处理。”曲止平静地说，“玄天宗离了我也能运转，但你...”
他停下，改口道：“但我需要这段时间。”
许瑾沉默片刻，忽然问：“师尊可知我要去哪里？”
“不知。”
“可知我要做什么？”
“不知。”
“那师尊为何要跟来？”
曲止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因为你在那里。”
许瑾的心猛地一跳。这样的话，从前的曲止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
最终，她轻轻点头：“随你吧。”
于是师徒二人结伴同行。许瑾原本打算南下，去江南看看传说中的烟雨楼台。曲止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默默跟在她身侧。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许瑾不时停下来帮助沿途遇到的百姓，曲止也从不多言，只是在她需要时出手相助。
渐渐地，许瑾发现曲止与从前大不相同。
从前的曲止不苟言笑，如今的他会因为路边的野花而驻足；从前的他饮食极为讲究，如今却能陪她在路边小摊吃一碗阳春面；从前的他从不会在意他人的感受，如今却会默默记住她的喜好。
这种变化让许瑾感到陌生，又有些不安。
这日，他们行至一条小溪边，许瑾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为何要改变自己？”
曲止正蹲在溪边取水，闻言回头：“为何这么问？”
“现在的师尊，不像师尊了。”
曲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因为我发现，做玄天宗的尊上，不如做曲止来得自在。”
他伸手，将水囊递给她：“而曲止，想学着如何好好待你。”
许瑾接过水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怔。
“师尊不必如此，”她移开视线，“做你自己就好。”
“这就是我自己。”曲止轻声说，“只是从前被身份和责任束缚，不敢表露。”
当晚，他们在野外露宿。许瑾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出神。曲止坐在不远处，擦拭着他的长剑。
这一幕让她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一起下山历练。那时她紧张得睡不着，曲止便整夜守在火堆旁，为她守夜。
“师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下山吗？”她忽然问。
曲止抬头，眼中映着火光：“记得。你那夜做了噩梦，抓着我的衣袖不肯放手。”
许瑾惊讶：“师尊怎么知道是噩梦？”
“因为你一直在喊‘别走’。”曲止放下剑，“后来你醒了，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许瑾怔住。她一直以为曲止从不在意这些细节。
“其实那晚，我梦到师尊不要我了。”她轻声说，“就像我父母那样，突然就消失了。”
曲止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坐到她身边：“我不会不要你。”
“可是师尊关了我三个月。”
“那是因为...”曲止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害怕。当你说要离开时，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你走，即使用最不堪的手段也要留住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很自私，是不是？”
许瑾没有回答，只是抱膝看着火焰。
夜深时，她感到有人轻轻为她披上外袍。那熟悉的冷香告诉她是谁，但她假装睡着，没有睁眼。
第二天，他们继续南下。越往南走，天气越暖，景色也越发秀丽。许瑾发现自己开始习惯曲止的陪伴，这让她感到恐慌。
这日午后，他们在一处茶棚歇脚。隔壁桌的谈话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听说玄天宗出大事了！”一个江湖客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事？”
“尊上曲止不知为何突然闭关，魔族趁机大举进攻，玄天宗损失惨重啊！”
许瑾手中的茶杯一顿，看向曲止。后者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那些话。
“你早就知道？”离开茶棚后，许瑾问道。
曲止点头：“长老们用传讯符告知了我。”
“那你为何不回去？”
“我说过，你更重要。”
许瑾停下脚步：“师尊，那是你的责任。”
“也是我的选择。”曲止看着她，“瑾儿，我用了十年做一个尽责的尊上，如今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即使宗门危在旦夕？”
“宗门有护山大阵，不会真的危在旦夕。”曲止平静地说，“况且，几位长老的能力足以应对。”
许瑾摇头：“我不明白。为了我，值得吗？”
曲止伸手，轻轻拂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我必须这么做。若我再次为了责任放弃你，那我永远也学不会如何爱你。”
他的手指温暖而轻柔，带着前所未有的珍视。
许瑾望着他，忽然明白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曲止真的在改变，不是为了讨好她，而是因为他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一刻，她筑起的心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前面就是扬州了，”她转过身，掩饰自己微红的脸颊，“听说那里的瘦西湖很美。”
曲止看着她耳根的红晕，唇角微扬：“好，我们去瘦西湖。”
二人继续前行，谁也没再提宗门的事。只是许瑾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而曲止眼中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