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
许瑾握着断念剑，一步步走出禁地。剑身冰凉，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温暖。这把传说能斩断一切执念的剑，此刻在她手中轻吟，仿佛在回应她内心的决绝。
禁地之外，已不见曲止的身影。只有地上几滴未干的血迹，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她握紧剑柄，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三个月前，她还是玄天宗最受宠的弟子，是尊上曲止唯一的亲传。如今，她只是一个叛出师门的流浪者。
山路蜿蜒，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告别。十年前，也是这条路，曲止牵着她的小手，一步步带她上山。那时她刚失去双亲，是曲止给了她一个家。
“从今以后，问心殿就是你的家。”那时的曲止如是说，语气虽淡，却让她倍感温暖。
谁能想到，十年后的今天，她会亲手斩断这份羁绊。
行至半山腰，一阵打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许瑾警觉地躲到树后，只见几名玄天宗弟子正在与魔族交手。
她本可以悄悄绕开，但当看到一名年轻弟子即将命丧魔族刀下时，她还是出手了。
断念剑出鞘，剑光如虹，瞬间斩断了魔族的兵刃。几名魔族见状，纷纷后退。
“许师姐！”弟子们惊喜地叫道，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复杂。
许瑾收剑入鞘，淡淡道：“快回宗门吧，这一带不安全。”
“许师姐...你回来了？”一名弟子小心翼翼地问。
许瑾摇头：“我只是路过。”
她转身欲走，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瑾儿。”
许瑾身形一滞，缓缓回头。曲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肩上的伤已经包扎好，换了一身墨色长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尊上。”她恭敬地行礼，语气疏离。
曲止眼神微暗：“你一定要这样称呼我吗？”
“礼不可废。”许瑾垂眸，“多谢尊上放行，许瑾告辞。”
“等等。”曲止上前一步，“西山结界破损，魔族大举入侵，山下已不安全。”
许瑾轻笑：“尊上是要我回问心殿吗？”
曲止沉默片刻，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回去。但至少，让我护你一段路。”
这个请求出乎许瑾的意料。在她记忆中，曲止从未如此放低姿态。
周围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显然也对尊上的态度感到惊讶。
“不必了。”许瑾拒绝，“我能保护好自己。”
“就送到山脚下。”曲止坚持，“算是...告别。”
最终，许瑾还是默许了。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山路上，气氛尴尬而沉默。
行至一处密林，曲止忽然开口：“还记得这里吗？”
许瑾当然记得。八年前，她在这里练剑时不慎跌落山谷，是曲止不顾身份，徒手攀下悬崖救她。那时他抱着受伤的她，一路奔回问心殿，连鞋袜都被荆棘划破。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态。
“不记得了。”她说。
曲止停下脚步，看着她：“你撒谎时的样子，一直没变。”
许瑾抿唇不语。
突然，林中传来异动。数十名魔族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玄天宗尊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魔族狞笑道。
曲止神色不变，将许瑾护在身后：“待会打起来，你找机会先走。”
许瑾皱眉：“我可以帮忙。”
“听话。”曲止语气坚决，“他们的目标是我。”
不等许瑾回应，魔族已经发起攻击。曲止长剑出鞘，剑光如练，瞬间斩倒三名魔族。但他肩上有伤，动作明显不如平日流畅。
许瑾握紧断念剑，加入战局。令她惊讶的是，她的剑法与曲止的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你的剑法...”曲止眼中闪过讶异。
许瑾一剑逼退一名魔族，淡淡道：“都是师尊教的底子。”
这是实话。尽管她后来偷学了各派武功，但剑法根基始终是曲止亲手所授。十年的朝夕相处，早已让他们的武学理念相互渗透，难以分割。
激战中，一名魔族悄无声息地绕到曲止身后，举刀欲劈。许瑾想也不想，飞身挡在他面前。
“小心！”
刀锋划过她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瑾儿！”曲止眼中闪过一丝恐慌，剑势陡然凌厉，顷刻间将周围的魔族尽数斩杀。
他扶住许瑾，手指轻触她的伤口，声音微颤：“疼吗？”
许瑾摇头，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担忧与心疼。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师尊刚才说，八年前在这里救过我。”她轻声说，“其实不是在这里，是在西边的落霞谷。”
曲止怔住。
“我故意说错的。”许瑾看着他，“师尊为什么不纠正我？”
曲止沉默不语，只是手上的力道微微收紧。
“因为师尊根本不记得是在哪里救的我，对吗？”许瑾苦笑，“就像师尊不记得我爱吃什么，怕不怕黑，为什么总在雨天站在殿外发呆。”
“我...”
“师尊在意的，从来只是我在不在身边，而不是我开不开心。”许瑾推开他，自己站稳，“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离开。”
残余的魔族见状，再次围攻上来。曲止却仿佛没看见他们，只是深深地看着许瑾。
“你说得对。”他忽然道，“我不记得是在哪里救的你，但我记得找到你时，心中的恐惧。不记得你爱吃什么，但每次你用膳时，我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不记得你怕不怕黑，但每到雷雨夜，我都会在你殿外多加一道结界。”
他一边说，一边挥剑挡开魔族的攻击，动作行云流水。
“我不是不关心你开不开心，我是...不知道该如何关心。”他一剑刺穿一名魔族的咽喉，“这十年，我每天都在克制自己，告诉自己你是弟子，我是师尊。直到你要离开，我才明白，那些克制多么可笑。”
许瑾愣在原地，从未听过曲止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更未听过他如此直白地表达内心。
剩下的魔族见势不妙，纷纷撤退。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师徒二人相对而立。
“给我一个机会，瑾儿。”曲止轻声说，“不是作为师尊，而是作为一个不懂得如何爱的男人，学习如何去爱你。”
许瑾看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她爱了十年，又决心放弃的人。他的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坦诚与脆弱。
她该相信吗？敢相信吗？
断念剑在手中微微震动，仿佛在提醒她最初的决心。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送到这里就够了，师尊请回吧。”
曲止眼中闪过痛楚，但仍点头：“好。”
他看着她转身离去，这一次，没有阻拦。
只是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他轻声道：“许瑾，我会等你。”
许瑾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山路尽头，是一片广阔天地。而她手中的断念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既不是冰冷的寒光，也不是炽热的烈光，而是一种温和坚定、自成天地的光芒。
她忽然明白，真正的放下，不是忘记，而是带着过往继续前行。
而爱，或许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抉择。
山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许瑾握紧剑柄，步伐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路。
至于未来会如何，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