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寻找的心

离开了蓝无虞的视线，被蓝砚辞抱在怀里的蓝望舒，酒劲彻底上头，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先是用力搂住蓝砚辞的脖子，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颈侧，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般蹭了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

蓝望舒：“蓝砚辞……好凉快……舒服……”

蓝砚辞身体一僵，步伐却依旧稳健，只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没安静一会儿，她又突然抬起头，醉眼朦胧地捧住他的脸，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带着浓郁酒气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

蓝望舒：“蓝砚辞！”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带着醉后的娇憨和不满。

蓝望舒：“你……你为什么不笑？你笑起来……明明那么好看……像……像雪化了……”

她努力地想扯动他的嘴角，手指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反而像是在抚摸。

蓝砚辞垂眸看着怀中这张近在咫尺、因醉酒而艳若桃李的脸，看着她眼中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迷恋和委屈，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麻。他任由她胡闹，没有制止。

蓝望舒：“你说话呀！”

见他不理，蓝望舒更不满了，开始轻轻捶打他的胸口，力道却小的像挠痒痒。

蓝望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躲着你……对不对？”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泫然欲泣：

蓝望舒：“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害怕……我好怕……怕会影响你，怕别人看你我的眼神……怕爹和大哥失望……更怕……更怕你会后悔……”

蓝砚辞：“我不会。”

蓝砚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蓝望舒：“你骗人！”

蓝望舒用力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蓝望舒：“世俗不容……我们这样是错的……你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就不要我了……”

她越说越伤心，索性将头埋回他颈窝，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控诉：

蓝望舒：“蓝砚辞……你混蛋……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为什么是我……让我这么难过……又这么……这么喜欢你……”

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挣扎。

蓝砚辞抱着她的手臂收紧，感受着怀中人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听着她语无伦次的醉话，心中那片冰原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和炽热的情感灼烧出无数裂痕。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将她带回安全的所在。快到她的院落时，蓝望舒又突然闹着要下来。

蓝望舒：“我要自己走！”

她挣扎着。

蓝望舒：“我……我没醉！我能走直线！”

蓝砚辞无奈，只得小心地将她放下。她脚一沾地，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他及时扶住。

她却推开他，固执地非要自己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歪歪扭扭地朝着旁边的一棵梨树撞去。

蓝砚辞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回，她却顺势抱住了那棵梨树，把脸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喃喃道：

蓝望舒：“这床……怎么这么硬……”

他试图将她拉开，她却抱得更紧，像是找到了依靠，还满足地蹭了蹭：

蓝望舒：“嗯……有蓝砚辞的味道……”

蓝砚辞：“……”

最终，他还是强行将她从树上“剥”了下来，重新打横抱起。这次，许是闹累了，她终于安静下来，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只是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哼哼唧唧，像只委屈的小兽。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昆仑虚的山径上，将抱着醉醺醺少女的俊美青年身影拉长。这注定是一个混乱、狼狈，却又在某个角落，悄然滋生着无法言说温柔与心痛的夜晚。

山下小酒肆里，江曜辞起初还保持着风度，小口啜饮，但心中郁结难舒，几杯烈酒下肚后，便有些控制不住。苏驰远本就是豪饮之人，见他放开了，更是陪着一杯接一杯。

酒过三巡，两人都已醉意朦胧。

江曜辞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具彻底碎裂，眉宇间尽是挥之不去的落寞和烦躁。

江曜辞：“苏驰远……”

他声音含糊。

江曜辞：“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

苏驰远大着舌头，拍了拍他的背：

苏驰远：“胡……胡说！你江曜辞……云梦泽少主……世家公子榜第一……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差什么差！”

江曜辞：“那她为什么……”

江曜辞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像是困兽般低吼。

江曜辞：“为什么就是不肯试着接受我？我……我都说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是不是清白之身！我只在乎她是不是蓝望舒！这还不够吗？！”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苏驰远打了个酒嗝，晃着脑袋，试图理清思路：

苏驰远：“兄弟……这事儿吧……它……它可能不是你在不在乎的问题……我看蓝大小姐她……她心里……嗝……好像装着别的事……或者……别的人？”

江曜辞：“别的人？”

江曜辞眼神一凛，随即又颓然下去，苦笑道：

江曜辞：“还能有谁？她整日待在蓝家，接触的外男除了我们，还能有谁？难道……难道是……”

他没有说下去，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荒谬。

苏驰远虽然醉着，但直觉还在，他凑近江曜辞，压低声音，带着酒气道：

苏驰远：“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蓝二……蓝砚辞……他对蓝大小姐……太不一般了……”

这话如同惊雷，让江曜辞酒醒了一半，他猛地抓住苏驰远的手臂：

江曜辞：“你也这么觉得？”

苏驰远：“废话！”

苏驰远甩开他的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苏驰远：“那眼神……那占有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也就蓝老先生和蓝宗主……嗝……被亲情蒙蔽了双眼……”

两人一时沉默，只剩下酒杯碰撞和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江曜辞像是下定了决心，眼神变得执拗起来，喃喃道：

江曜辞：“不管是谁……我绝不会放手。蓝望舒……她是我的未婚妻……这是两家定下的……谁也不能改变……”

苏驰远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叹道：

苏驰远：“痴儿啊……都是痴儿……”

他说着，眼神也开始飘忽，思绪似乎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苏驰远：“你说……”

苏驰远忽然嘿嘿傻笑起来，用胳膊撞了撞江曜辞。

苏驰远：“无虞姑娘……她是不是……特别好看？”

江曜辞正烦闷着，闻言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江曜辞：“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驰远：“我没打主意！”

苏驰远梗着脖子反驳，醉醺醺的脸上竟浮现出罕见的认真和……羞涩？

苏驰远：“我是觉得……她跟外面传的一点都不一样……她喂猫的样子……她替人出头的样子……还有……还有她笑起来的样子……真他娘的好看！”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拍桌子：

苏驰远：“昆仑虚那些说她心机深沉的人……根本不懂她！她那是聪明！是自我保护！你们都觉得蓝望舒像太阳……耀眼……可我……我觉得无虞姑娘像月亮……清冷，但是……但是靠近了才知道，她也有温度……需要人疼……”

江曜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得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江曜辞：“你来真的？”

苏驰远：“当然是真的！”

苏驰远瞪着他，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回桌上，声音闷闷的。

苏驰远：“可是……她好像……眼里只有你江曜辞……小时候那点破事……她记了那么久……”

江曜辞：（“小时候？”）

江曜辞努力回想，却只有一片模糊。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正想说什么，苏驰远却已经醉得睡了过去，嘴里还含糊地念着：

苏驰远：“无虞……别喜欢他了……看看我呗……”

江曜辞看着好友的醉态，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情路坎坷，没想到看似玩世不恭的苏驰远，也一头栽了进去。

而他们都不知道，酒肆雅间的屏风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站立了许久。

蓝无虞本是下山替蓝望舒寻些醒酒汤的药材，路过酒肆时，无意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她听到了江曜辞对蓝望舒的执着和痛苦，听到了他们关于蓝砚辞的猜测，更听到了苏驰远那番醉后真言……

蓝无虞：（“原来……他记得小时候的事？”）

蓝无虞心中震动。

蓝无虞：（“可他……竟然是这样看我的？像月亮？需要人疼？”）

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看着那个趴在桌上，毫无形象呼呼大睡，却还在念叨着她名字的青年，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似乎……并不那么讨厌。

蓝无虞：(“但也仅仅只是没那么讨厌。”)

她轻轻抿了抿唇，最终没有现身，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如同月色下的一缕清风。

江曜辞一愣，抓住苏驰远的肩膀追问：

江曜辞：“什么小时候的事？你说清楚！”

苏驰远醉眼朦胧，嘿嘿傻笑，带着点炫耀又有点埋怨的语气：

苏驰远：“你……你小子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你说……等无虞姑娘长大了……要娶她的……”

江曜辞：“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江曜辞瞳孔微缩，他对此毫无印象。

苏驰远：“就……就你那次高烧失忆之前……”

苏驰远打了个酒嗝，断断续续地说。

苏驰远：“你为了她……跟那几个欺负她的世家子打架……自己掉进冰湖里……在雪地里趴了几个时辰才被找到……回去就发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醒来就把之前好多事都忘了……”

江曜辞大为震惊，他确实记得自己幼时有过一次极其严重的高烧，连母亲虞鸢都时常后怕地提起，说他差点就没熬过来。可他一直以为那是练功不慎所致，从未想过背后还有这样的缘由。

江曜辞：“我……”

江曜辞张了张嘴，心情复杂难言，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江曜辞：“我对她……只能说声抱歉了。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蓝望舒那张带着倔强与忧伤的脸。

苏驰远：“知道！知道你喜欢蓝大小姐……”

苏驰远挥挥手，随即又替蓝无虞感到不值，嘟囔着：

苏驰远：“无虞姑娘多好啊……又温柔又善良，还会偷偷喂小猫……可惜啊……你小子眼瞎，看不到她的好……”

江曜辞看着好友这副为情所困，虽然是单方面的样子，与平日里的洒脱不羁判若两人，心中也有些感慨。他知道苏驰远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细腻，尤其懂得如何哄姑娘开心，他若真心追求一个人，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江曜辞：“你若真追到了她。”

江曜辞拍了拍苏驰远的肩膀，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

江曜辞：“可要好好待她。莫要再像以前那般……游戏人间。”

苏驰远一听，猛地坐直了身体，虽然还醉着，眼神却努力显出几分认真：

苏驰远：“那……那是自然！我苏驰远要是真能……能得无虞姑娘青眼，肯定把她捧在手心里！绝不让……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包括你！”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刚刚燃起的斗志又萎靡了下去，重新趴回桌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沮丧：

苏驰远：“可是……追到她？谈何容易啊……她要是不喜欢我……还好说，我慢慢磨呗……可是……她心里……明明先装着你啊……”

苏驰远说完那句话，就彻底醉倒过去，不省人事了。江曜辞看着他趴在桌上的侧脸，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紧闭着，眉头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里也在为什么事烦忧。

江曜辞：（“无虞姑娘……心里装着我吗？”）

江曜辞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试图从混乱的记忆和酒意中搜寻关于那个温婉少女的更多痕迹，却依旧只有一些模糊的碎片。他对她的印象，更多是来到昆仑虚后，那个总是安静站在一旁，笑容得体，却似乎带着若有若无忧郁的蓝家养女。

江曜辞：（“抱歉。”）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这份他从不知晓的、属于过去的情愫，他无法回应，也给不起任何承诺。他的心，已经被那个如同迷雾般、既耀眼又脆弱的蓝望舒占据。

他费力地架起苏驰远，结了酒账，踉踉跄跄地朝着昆仑虚山上走去。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他自己的脚步也有些虚浮。

另一边，蓝无虞拿着寻来的醒酒药材，心事重重地往回走。苏驰远那些醉话如同魔音灌耳，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

蓝无虞：（“他竟觉得我像月亮？需要人疼？”）

蓝无虞：（“他还说……江曜辞小时候说过要娶我？”）

她嘴角泛起苦涩的弧度。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些久远的、被尘埃覆盖的过往。只是，记得的人，早已忘却；而说的人，或许当初也只是孩童戏言，当不得真。

她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明月清辉皎皎，确实清冷，也确实……有些孤单。

快到蓝望舒院落时，她远远便看到蓝砚辞抱着已然熟睡的蓝望舒，正小心翼翼地将她送回房间。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怀抱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那专注而隐忍的侧影，在月光下勾勒出深沉的轮廓。

蓝砚辞：(“阿舒……”)

蓝无虞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她看着蓝砚辞将蓝望舒安置好，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又在床边静静站立了许久，才最终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蓝无虞：（“望舒说得对，他们之间……早已……”）

蓝无虞在心中叹息。

蓝无虞：（“而这层层枷锁，又该如何打破？”）

她拿着药材，默默转身，决定不去打扰蓝望舒休息。今晚发生了太多事，需要消化的也太多。无论是望舒的身世秘密，蓝砚辞深沉而痛苦的爱恋，江曜辞的执着与自己的过往，还是……苏驰远那番突如其来的、带着酒气的真心话。

这个夜晚，注定无人安眠。月光静静流淌，照见醉酒的人，照见伤心的人，照见挣扎的人，也照见了一颗颗在迷雾中寻找方向的、不安的心。

卿知：更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