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私心

回到蓝望舒的院落，房门刚一合上，她便挣脱开他的手臂，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她抬起头，那双依旧带着红肿的眼眸，此刻写满了疲惫与一种近乎绝望的认真。

蓝望舒：“蓝砚辞。”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

蓝望舒：“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到此为止，好吗？”

蓝砚辞站在原地，身形挺拔如孤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蓝望舒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蓝望舒：“我知道，我可以的……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父亲，告诉大哥，甚至告诉江曜辞。我可以说是你强迫我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身上。这样……我或许就能彻底摆脱你了，摆脱这令人窒息的纠缠，回归‘正常’的生活。”

她每说一个字，蓝砚辞的眸色就沉一分，但他依旧没有动，只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蓝望舒看着他清冷的面容，看着他眼底那抹深藏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痛苦，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话锋陡然一转，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无力：

蓝望舒：“可是……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破碎的颤音。

蓝望舒：“我没办法那样做……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身败名裂，看着你被千夫所指，看着你……被毁掉。蓝砚辞，你本该是昆仑虚最耀眼的星辰，你该有光明坦荡的前程……我怎么能……怎么忍心……”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慕了多年、如今却让她痛苦不堪的心上人，眼中充满了迷茫与痛楚。

蓝望舒：“究竟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变成了这样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依赖和亲近，变了味道，成了如今这副扭曲的模样……”

听到她这番话，蓝砚辞一直紧绷的心弦仿佛被狠狠拨动。他上前一步，伸手，指腹有些粗糙，却极其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与他方才在外的冷硬判若两人。

蓝砚辞：“因为我永远都不会放手，阿舒。”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念。

蓝砚辞：“一旦放手，我就真的……永远失去你了。”

他看进她的眼睛，仿佛要直抵她的灵魂深处：

蓝砚辞：“你也喜欢我的，不是吗？否则，你不会只是躲着我，你不会如此痛苦，你早就将这一切公之于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承受，甚至……还在为我考虑。”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蓝望舒心中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角落。她浑身一颤，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否定的字都说不出来。她的沉默，她的眼泪，无一不在印证着他的话。

见她如此，蓝砚辞心中那份压抑已久的、混杂着爱怜与占有欲的情感再也无法控制。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廓，用一种带着孤注一掷的、诱哄般的低沉声音说道：

蓝砚辞：“我们可以瞒着……阿舒。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人会知道。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蓝望舒：“瞒着？！”

蓝望舒一瞬间瞳孔骤缩，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最可怕的话语。

蓝望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欺瞒所有人！是错上加错！我们这是在一条看不见底的深渊里走啊！”

她用力推拒着他的胸膛，情绪激动：

蓝望舒：“这根本不是解决的办法！这是在自欺欺人！我们只会越陷越深，再也回不了头了！”

蓝砚辞任由她推打着，手臂却如同铁箍般纹丝不动。他看着她激动而苍白的脸，眼底是同样的痛苦，却依旧固执地不肯松开分毫。

蓝砚辞：“那你要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看着你对他笑，为他生儿育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恐惧。

蓝砚辞：“那样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地狱。”

蓝望舒推拒的力道渐渐小了，最终，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他怀里，只剩下无声的流泪。她知道自己挣不开，无论是他的手臂，还是这早已变质、将她牢牢困住的情感枷锁。

感受到她不再挣扎，蓝砚辞将她抱得更紧，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共同坠落的囚徒。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蓝砚辞：“别推开我，阿舒……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和他沉重的心跳声。窗外天光正好，却丝毫照不进这被爱恨与伦常层层包裹的方寸之地。前路茫茫，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浓雾之中，看不到出路，也……不愿回头。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

蓝砚辞：“别哭。”

她偏头想躲开他的触碰，却被他指尖那细微的颤抖定住。

蓝望舒：“我们错了，蓝砚辞，从一开始就错了。”

蓝砚辞：“我知道。”

蓝望舒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

蓝望舒：“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

蓝砚辞目光沉静地锁着她，像幽深的寒潭。

蓝砚辞：“因为我贪心。贪图暗夜里……你是我的。”

她因他直白的话语而战栗，泪水涌得更凶。

蓝望舒：“这是罪孽……”

蓝砚辞缓缓低下头，额头与她相抵，呼吸交融。

蓝砚辞：“那就让我来背。所有的罪，我来扛。”

蓝望舒摇头，泪水滑入唇间。

蓝望舒：“背不动的……我们会一起沉下去。”

蓝砚辞：“那就沉。”

他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微凉的唇轻轻覆上了她颤抖的唇瓣。这个吻，不带情欲的炽热，只有无尽的苦涩与确认。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娃娃，任由他辗转厮磨，品尝着彼此泪水的咸涩。良久，他稍稍退开，鼻尖仍与她相抵，呼吸微乱。

蓝砚辞声音低哑，像被砂石磨过：

蓝砚辞：“感觉到了吗？”

蓝望舒眼神空洞。

蓝望舒：“什么……”

蓝砚辞：“绝望。还有……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牵连。”

他再次低头，这次只是极轻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如同一个烙印，也像一个告别。

蓝砚辞：“你看，就算我们都清醒地知道这是错的，这个吻……还是发生了。”

她闭上眼，长睫湿透，终于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回应。

蓝望舒：“……是。”

这一个“是”字，承认了吻的发生，也默认了那罪孽的、无法斩断的牵连。他们都在清醒地堕落，睁着眼睛，看着彼此沉沦。

此刻，蓝无虞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蓝无虞：(“蓝望舒，我该恨你的，可是……”)

蓝无虞：(“我做不到全然的恨你。”)

她明明该恨蓝望舒的，恨她轻而易举就拥有了自己渴望的一切——家世、宠爱、还有……江曜辞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与众不同的关注。那个模糊的梦境太过真实，真实到她几乎认定，是蓝望舒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生。

可当她察觉到蓝砚辞与蓝望舒之间那不同寻常的、几乎要溢出表面的暗涌时，当她看到蓝望舒日渐憔悴、眼中光彩黯淡，如同蒙尘的明珠时，她心中最先冒出的，不是扳倒对手的快意，而是……心疼。

蓝无虞：(“我蓝无虞还真是疯了。”)

蓝无虞：(“不喜欢你，可又心疼你。”)

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明媚张扬、会甜甜叫她“姐姐”的少女，何时变得如此沉寂，仿佛一夜之间被迫长大，承担了无法言说的沉重？

她是个利己的人，深知此刻将蓝砚辞的逾矩公之于众，足以彻底毁掉这个蓝家最耀眼的天才，也能让蓝望舒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这是多么绝佳的机会。

蓝无虞：(“多么绝佳的机会啊，蓝望舒，可是，我竟然做不到。”)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蓝望舒小时候摔倒了，自己虽然带着算计，却还是下意识伸手去扶的画面；浮现起她生病时，自己衣不解带守在床边照顾她一夜，那份担忧里，究竟掺杂了多少真心，连她自己都算不清了。

蓝无虞：(“我真的……全然厌恶你吗？”)

这种矛盾的思绪搅得她心烦意乱。最终，她还是坐不住了，在一个傍晚，拦住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蓝砚辞。回廊下，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蓝无虞神色是少有的冷肃：

蓝无虞：“二哥，借一步说话。”

蓝砚辞淡淡瞥她一眼，脚步未停：

蓝砚辞：“有事？”

蓝无虞快步挡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蓝无虞：“你若是真的爱她，你就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毁了她！”

蓝砚辞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头看她，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被戳破秘密的惊怒。

蓝无虞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讥讽和不易察觉的痛心：

蓝无虞：“她本该有最明媚灿烂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日渐枯萎！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你心里很清楚！那晚她脖子上的痕迹，她沙哑的嗓子，你别告诉我都是巧合！”

蓝砚辞脸色阴沉，周身气息冰寒：

蓝砚辞：“你想说什么？”

蓝无虞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蓝无虞：“我在说，你若还是个男人，若真对她有半分真心，就不该把她拖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若是再有下次……”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决。

蓝无虞：“我蓝无虞就算拼着名声不要，也绝不会饶了你！我会让你，让所有人都知道，蓝家二公子是个何等罔顾人伦的畜生！”

她说出这话时，自己都有些惊讶。这根本不像她这个一贯权衡利弊的利己主义者会做的事。可看着蓝砚辞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更深沉的痛苦，她知道，自己必须说。

蓝砚辞沉默了良久，久到夕阳几乎完全沉没，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蓝砚辞：“……我不会了。”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也看到了阿舒今日的痛苦，那比他自己承受煎熬更让他难以忍受。

蓝无虞看着他眼中真实的痛楚，语气稍稍缓和，带着苦口婆心的劝解：

蓝无虞：“二哥，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这样的关系，只会让你们两个都粉身碎骨。”

得到他近乎默认的承诺后，蓝无虞心中并没有轻松多少。她转身，走向了蓝望舒的院落。蓝望舒房内，灯火昏黄。

蓝望舒正对窗发呆，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到是她，眼中闪过惊讶。蓝无虞走到她面前，语气平静：

蓝无虞：“他以后……应该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蓝望舒瞳孔微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声音发颤：

蓝望舒：“……阿姐？你……你和哥哥……”

她明白了。她与蓝砚辞之间那不堪的秘密，被这个她一直以为厌恶自己的“姐姐”察觉了。

蓝无虞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慌与难堪，心中那点复杂情绪更甚：

蓝无虞：“嗯。”

蓝望舒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带，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真诚：

蓝望舒：“……谢谢。”

这句道谢让蓝无虞一愣。她没想到，在自己做过那么多小动作之后，蓝望舒还会对她说谢谢。

蓝无虞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微软，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些别扭地开口：

蓝无虞：“你……好好的。”

蓝望舒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又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

蓝望舒：“阿姐，我控制不了……我知道这不对，很恶心，可是我……”

蓝无虞心头一酸，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抱住了她。蓝望舒的身体瞬间僵硬。

蓝无虞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却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她抱着蓝望舒，仿佛抱住了天上那轮清冷易碎的月亮，声音轻柔却坚定：

蓝无虞：“你是月亮，蓝望舒。月亮本该高悬夜空，明亮皎洁。你的未来，应该像中秋的月一样，圆满无缺。”

蓝望舒被她的话触动，泪水无声滚落，浸湿了蓝无虞的肩头。她沉默了很久，才带着鼻音，轻声问：

蓝望舒：“阿姐……你，很喜欢江少主吗？”

蓝无虞身体猛地一僵。江曜辞……那个在她最卑微时给予她光亮和指引的少年，她怎么会不喜欢？可那份喜欢，在看清他对待蓝望舒的不同后，似乎也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阴影。

蓝望舒感受到她的僵硬，以为她默认了，急忙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急切：

蓝望舒：“阿姐，如若你喜欢他，我……我就去找爹退婚！我配不上他这么好的人，这婚约……这本就该是你的。我才是那个外来者……”

蓝望舒：（“若不是我这个异世者的闯入，你和江曜辞，本就应该在一起。”）

蓝无虞猛地松开她，皱眉看着她，语气带着不悦和打断：

蓝无虞：“蓝望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看着蓝望舒眼中真诚的、甚至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

蓝无虞：“我蓝无虞是喜欢他，可我的喜欢，最多只是希望他能喜欢一个同样真心喜欢他的人！我喜欢他，难道就希望你不幸福吗？”

她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护短的强势。

蓝无虞：“你蓝望舒，就应该配这修真界最好的人！不许妄自菲薄！况且，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比他江曜辞更好、更值得托付的人！”

蓝望舒彻底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一向以温柔怯懦示人的蓝无虞，会说出这样一番掷地有声、甚至带着几分霸道的话。蓝望舒喃喃道：

蓝望舒：“阿姐……可是，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我……并非清白之躯，丢人的不止是我，还会连累整个昆仑虚蓝氏的声音。况且……我也不想瞒着他……”

蓝无虞看着她眼中的挣扎与痛苦，沉默片刻，最终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稳：

蓝无虞：“那就先等等。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自那晚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表面和睦与暗地里的较劲，而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在黑暗中共谋般的理解，与一份出于本能的、未曾预料到的维护。

这轮被阴霾笼罩的月亮，似乎终于找到了一小片，愿意暂时为她遮风挡云的天空。

卿知：给大家更新啦

卿知：其实舒舒和阿虞之间不存在什么雌竞，最多算是闹小性子。她们并不讨厌对方，是偶尔会针锋相对，但在关键时刻，看到对方真的惨的时候，又挡在对方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