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夜浓如墨,蓝望舒房中只余一盏昏灯。
门被无声推开,带着一身夜露寒气的蓝砚辞立在门口,阴影将他俊美的轮廓切割得愈发凌厉。
蓝望舒正对镜拆发,从铜镜中看到他的身影,手一颤,玉梳险些掉落。

蓝望舒:“这么晚了,有……有事吗?”
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拢紧衣襟。
蓝砚辞反手合上门,一步步走近,步履沉稳,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身后,冰冷的手指取代了玉梳,穿过她如瀑的青丝。
他的触碰让蓝望舒浑身一僵,猛地站起身想要避开。
蓝望舒:“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
他却顺势从身后拥住她,手臂如铁箍般缠绕在她腰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敏感的耳畔。
蓝砚辞:“今日……他与你说什么了?”
他的声音低哑,压抑着翻涌的暗流。
蓝望舒:“谁?江曜辞吗?他只是……只是偶遇,打了个招呼而已!”
蓝望舒试图挣脱,他的怀抱让她恐惧,那晚不堪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蓝砚辞:“打招呼?”
蓝砚辞低笑一声,笑声里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和浓烈的妒火。
蓝砚辞:“他看你的眼神,让我想杀他!”
蓝望舒:“你疯了!”
蓝望舒用力去掰他的手臂,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红痕。
蓝望舒:“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很快会成婚,我会离开这里!蓝砚辞,你清醒一点!”
蓝砚辞:“离开?”
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蓝砚辞最后的理智。他猛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蓝砚辞:“你想离开我?嫁给别人?”
蓝望舒:“不然呢!”
蓝望舒仰着头,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愤怒、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蓝望舒:“我们还能怎样?蓝砚辞!你看看清楚!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她嘶声力竭,试图唤醒他,也唤醒那个在罪恶感中沉溺的自己。
蓝砚辞:“我知道!”
蓝砚辞低吼,眼底是同样的痛楚与挣扎,如同困兽。
蓝砚辞:“我比谁都清楚!可我能如何?看着你对着别人笑?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我做不到!”
他一把将她抱起,不顾她的踢打哭喊,走向内间的床榻。冰冷的空气触及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蓝望舒:“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蓝望舒的哀求支离破碎,充满了绝望。
蓝砚辞将她禁锢在身下,滚烫的唇烙印在她冰冷的肌肤上,每一个吻都带着惩罚与占有的意味。他看着她泪眼朦胧、写满痛苦和抗拒的脸,心如同被凌迟,冷声开口道。
蓝砚辞:“恨我吧。”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
蓝砚辞:“就这样恨着我,最好……恨我一辈子。”
蓝砚辞:(“这样,至少你的心里,会永远刻着我的名字,无论以何种方式。”)
蓝砚辞:“我们一起沉沦吧,阿舒……”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咸涩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如同他们饮鸩止渴的爱。
蓝砚辞:“地狱……我陪你去。”
他何尝不痛?他本是昆仑山巅最清冷的那捧雪,却甘愿为她堕入这万丈红尘,染尽污浊,万劫不复。清醒地沉沦,理智地疯狂,这便是他蓝砚辞的爱——执着到偏执,宁愿毁灭,也绝不放手。
蓝望舒:“蓝砚辞……”
蓝望舒爱得深沉,所以清醒地克制,用尽力气推开这悖德的深渊。
蓝砚辞爱得执着,所以强行拽着她沉沦,一定要在她灵魂深处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蓝望舒在极致的痛苦与愤怒中,猛地偏头,狠狠咬在他裸露的肩头。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委屈和绝望都宣泄在这一口之中,口中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蓝砚辞闷哼一声,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绷紧,但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收得更紧。他感受着肩上传来的刺痛和她身体的颤抖,心底竟泛起扭曲的快意。
蓝砚辞:(“至少此刻,你所有的感知,都由我赋予。”)
蓝砚辞:“你恨死我了吧……”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坦然。
蓝砚辞:“可是,阿舒,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挣扎,那清冷的表象彻底碎裂,露出内里同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蓝砚辞:“做不到看着你对别人笑,做不到想象你穿上嫁衣走向别人……光是想到,这里……”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跳动、却痛楚难当的心口。
蓝砚辞:“就像被生生撕裂。”
蓝望舒松开了口,唇边还沾染着他的血,混合着她自己的泪水,咸涩而腥甜。她仰望着他,泪眼婆娑,哀求得如同濒死的小兽:
蓝望舒:“不要再这样了,我求你了……收手吧!”
蓝砚辞:“我求你……”
蓝砚辞几乎是同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他想求她不要这么清醒,他想求她和他一样沉沦,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可他看着她纯净泪眼中的痛苦和那份即便在此刻依旧存在的、试图维持的理智,那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俯下身,将脸埋在她颈侧,声音沉闷而绝望,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自弃:
蓝砚辞:“我们都脏了……从里到外,早就洗不干净了。”
话音未落,他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与自己肩上同样的印记,带着一种惩罚与共沉沦的狠意,低头在她纤细脆弱的肩颈处,同样狠狠地咬了下去。
蓝望舒:“呃啊……”
蓝望舒痛呼出声,身体剧烈地一颤。
这不是充满情欲的吻痕,这是一个烙印,一个宣告,一个试图将两人捆绑在一起,共同沉沦的印记。
蓝砚辞:“阿舒……”
他抬起头,唇上也染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他看着她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头和眼中更深的绝望,心脏抽搐般地疼,却依旧执拗地不肯放手,只是用那双翻涌着无尽痛苦与爱欲的眸子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同吸入这永恒的黑暗之中。
蓝砚辞:“记住我。”
蓝砚辞:“永远记住。”
夜还很长,窗外,昆仑虚的月色,依旧冷寂如霜。爱与恨,理智与疯狂,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们紧紧缠绕,谁也挣脱不开。
次日家学,蓝启明正在树林里讲授灵力运转周天之法,弟子皆凝神静听。时辰已过一刻,两道身影才匆匆出现。
正是蓝砚辞与蓝望舒。
蓝望舒:“父亲,抱歉,我们迟到了。”
蓝砚辞:“砚辞迟到,恕罪。”
两人同时躬身行礼,态度看似极为恭敬诚恳。
蓝启明目光扫过二人,见天赋最好的二人,态度端正,神色稍霁,正欲挥手让他们入座,却注意到了异样。
蓝望舒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失了原本的清越,像被砂纸磨过一般。
她微微抬起的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唇上却反常地带着一点不甚自然的红肿,整个人透着一股脆弱的楚楚动人,头发也凌乱,仿佛昨夜遭受了极大的煎熬。

蓝砚辞虽看似如常,但那清冷的面容似乎比平日更紧绷几分,仔细看去,眼底深处藏着难以察觉的疲惫与复杂。

蓝启明只当是年轻人贪睡或是修炼出了岔子,皱了皱眉,终究没多苛责,挥挥手:
蓝启明:“罢了,下不为例。入座吧。”
蓝望舒:“谢父亲。”
蓝砚辞:“谢父亲。”
两人依言走到前排空位坐下。蓝望舒始终低垂着头,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坐在不远处的江曜辞。
然而,他们这边的动静,早已落入了后排苏驰远和江曜辞眼中。
苏驰远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江曜辞,压低声音,带着玩味的探究:
苏驰远:“喂,看见没?你那未婚妻,状态不太对啊。这嗓子……啧啧,像是喊了一夜。”
江曜辞自然也注意到了蓝望舒异常的虚弱和沙哑,心中正泛起怜惜与疑惑,闻言不悦地瞪了苏驰远一眼:
江曜辞:“休得胡言!许是感染了风寒。”
苏驰远:“风寒?”
苏驰远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蓝望舒低领校服未能完全遮掩的、颈侧一处若隐若现的暗红痕迹,虽然被小心地用脂粉遮盖过,但离得近细看,仍能看出端倪。
苏驰远:“那她脖子上那点‘蚊子包’也是风寒咬的?我看那伤……可不太寻常啊。”
江曜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莫名一紧,强自镇定道:
江曜辞:“或许是修炼时不慎碰伤,你莫要凭空臆测,坏了望舒清誉。”
苏驰远却摸着下巴,一副“我懂的”表情,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戏谑和笃定:
苏驰远:“我瞧着,那痕迹倒不像是碰伤,更像是……某种男人在极动情时,才会在女人身上留下的印记,表明极度占有,恨不得烙下烙印的那种。嘿,你没看过那些话本子吗?都这么写……”
江曜辞:“苏驰远!”
江曜辞脸色一沉,低声喝止,心中却因他的话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不是懵懂少年,经苏驰远这一点,再结合蓝望舒那异常的虚弱、沙哑的嗓音和苍白的脸色,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江曜辞:(“是谁?”)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坐在蓝望舒身旁,身姿挺拔、面无表情的蓝砚辞。
江曜辞:(“会是……他吗?那个对望舒保护过度,甚至可以说是充满独占欲的蓝砚辞?”)
苏驰远见江曜辞脸色变幻,知道他也起了疑心,耸了耸肩,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苏驰远:“好吧好吧,算我多嘴,不说了,不说了。”
但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写满了“此事必有蹊跷”。江曜辞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再看向前方那对并排而坐的二人时,眼神里已充满了审视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下课后,众弟子陆续散去。
当蓝望舒再次出现时,已换上了一件立领的黄色长裙,领口严丝合缝地遮住了颈项,袖口也缀着柔软的滚边,将手腕以下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脸上薄施脂粉,巧妙掩盖了过于苍白的脸色,只勾勒出清丽的轮廓。这身装扮虽保守,却更衬得她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风姿。

她刻意放缓脚步,想等众人走远再离开,却还是被等在回廊下的江曜辞拦住了。
江曜辞:“望舒小姐。”
江曜辞上前一步,目光关切地落在她脸上,试图从那精致的妆容下看出些什么。

蓝望舒心头一紧,垂下眼睫,微微颔首:

蓝望舒:“江少主。”
江曜辞:“听闻小姐身体不适,可是昨夜感染了风寒?我那里还有些云梦泽带来的清心丹,对缓解喉疾颇有奇效。”
江曜辞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她那遮掩严实的领口。
蓝望舒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领子,声音依旧带着未褪尽的沙哑,却尽量维持平稳:
蓝望舒:“多谢江少主挂心,只是小事,不敢劳烦。”
她避重就轻的态度,让江曜辞心中的疑虑更甚。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试探地问道:
江曜辞:“望舒小姐……若是在家中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人让你受了委屈,或许可以告诉我。毕竟,你我已有婚约在身。”
这话问得含蓄,却又意有所指。
蓝望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攥着袖口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她该如何回答?告诉他,让她受尽委屈、痛苦不堪的,正是她视若神祇又恨入骨髓的蓝砚辞吗?她不能,也不可以。
蓝望舒:“没有。”
她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因为急促而更显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蓝望舒:“我很好,不劳江少主费心。”
她的沉默和否认,在江曜辞看来,更像是一种无言的默认和难以启齿的隐忍。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蓝砚辞:“她说了,没有。”
蓝砚辞不知何时已站在蓝望舒身侧,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她半挡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江曜辞。
蓝砚辞:“江少主似乎很关心阿舒的私事?”
江曜辞对上他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心头那股无名火也窜了起来,语气虽依旧保持风度,却带上了几分强硬:
江曜辞:“蓝二公子,望舒是在下的未婚妻,关心她的安危与处境,是江某分内之事。倒是蓝二公子,似乎对望舒的关切,有些过度了。”
蓝砚辞:“过度?”
蓝砚辞眼神幽暗。
蓝砚辞:“我自幼看着她长大,护她周全已成习惯。倒是江少主,仅凭数面之缘和几句流言,便自以为能插手我蓝家内务,插手她的事?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江曜辞:“你!”
江曜辞被他噎得一滞,脸色沉了下来。
蓝望舒:“蓝砚辞!”
蓝望舒轻轻拉了一下蓝砚辞的衣袖,声音带着恳求的低哑。
蓝望舒:“别说了……”
她不想看到他们争执,更害怕江曜辞再追问下去,会窥见那不堪的真相。
蓝砚辞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和语气中的恐惧,心头怒火与怜惜交织,最终化为更深的冷意。他不再看江曜辞,转而低头对蓝望舒道,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强势:
蓝砚辞:“走吧,父亲寻你有事。”
说完,他甚至不给江曜辞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揽过蓝望舒的肩膀,带着她转身离开,那姿态强势而占有欲十足。
江曜辞站在原地,看着蓝砚辞几乎是将蓝望舒半拥在怀里的背影,以及蓝望舒那顺从甚至带着依赖的侧影,苏驰远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心中的疑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