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温述站在蛋糕前,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光晕衬得她眉眼温柔。她轻轻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下愿望,然后缓缓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外公黎砚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外婆林月华则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过来,眼里满是慈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温述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蛋糕刀,朝门口走去。她拉开门,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而站在门外的,是宋允。
他穿着深色大衣,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见到温述时,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你怎么来了?”温述惊讶地看着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宋允刚要开口,客厅里传来温友哲的声音:“小述,是谁啊?”
温述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我爸和小姨都在……”
宋允倒是镇定,冲她眨了眨眼,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担心,我有理由。”
他提高音量,礼貌地朝屋内打招呼:“叔叔好,小姨好。”
温友哲和黎雪闻声走过来,看到宋允时,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宋允?”温友哲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宋允笑了笑,语气自然:“我妈让我来青州看望爷爷,听说温述今天生日,就顺路过来看看。”他晃了晃手里的礼盒,“这是……我妈随便买的礼物。”
温述抿了抿唇,忍住没拆穿他。
外公黎砚修走过来,目光在宋允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后露出和蔼的笑容:“既然是朋友,那就进来一起吃饭吧。”
宋允礼貌地点头:“谢谢爷爷。”
餐桌上,气氛微妙又热闹。
外婆林月华不停地给宋允夹菜,笑眯眯地说:“这孩子真有礼貌,长得也俊。”
外公黎砚修则饶有兴趣地和宋允聊了几句,发现他谈吐得体,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宋允的筷子时不时地悬在半空。
他假装夹面前的清蒸鲈鱼,视线却不着痕迹地越过餐桌中央的百合花,落在温述身上。她正低头喝汤,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宋允的喉结动了动,筷子尖戳进了鱼眼睛。
"小宋啊,"林月华突然开口,吓得他差点打翻醋碟,"尝尝这个蟹粉狮子头。"
"谢谢奶奶。"他慌忙接过,趁机又瞥了眼温述。这次她正好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耳尖泛起珊瑚色。宋允立刻低头扒饭,却压不住嘴角的弧度。
银叉突然敲在红酒杯上。黎雪晃着香槟,蓝发下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某些人再盯下去,鲈鱼该吃醋了。"
温述的勺子"当啷"掉进汤碗。宋允的耳朵瞬间红透,差点把狮子头塞进鼻孔。
"小雪!"黎砚修瞪了女儿一眼,却把整盘松鼠桂鱼推到宋允面前,"年轻人多吃点。"
而小姨黎雪,全程似笑非笑地盯着两人看,眼神意味深长。
温述低着头吃饭,耳尖微红,不敢抬头。
宋允虽然表面镇定自若,偶尔和温友哲聊几句学业上的事,表现得滴水不漏,但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不断地用手扣着衣角,说话时也是时不时挠挠鼻子。
直到饭后,黎雪悄悄把温述拉到一旁,挑眉道:“‘顺路’?‘随便买的礼物’?”她捏了捏温述的脸,“你俩当我傻?”
温述的脸泛红,没说话,只是用手摸着脖子。
黎雪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行了,不逗你了。不过——”她压低声音,“这小子不错,眼光可以。”
温述抿唇笑了,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客厅里的宋允。他正和外公说着什么,侧脸在灯光下格外温柔。
窗外,雪依旧在下,而屋内,暖意融融。
——
客厅里的挂钟发出沉闷的"咔嗒"声。
安浔坐在沙发边缘,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交握搁在膝盖上。窗外阴云密布,将午后的光线滤成一种浑浊的灰黄色,落在她脚边那本摊开的《骨髓捐献指南》上——书页边角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揉出了褶皱。
电话里的等待音每响一声,她的手指就绞紧一分。指甲陷进掌心的月牙形印子开始泛白,却感觉不到疼。
"嘟——"
"嘟——"
安浔盯着茶几上杨清尔在初中时送的星空杯,杯底沉淀着几粒没化开的咖啡渣。她突然想起清尔总笑话她泡咖啡不搅拌的样子:"你这叫喝泥沙俱下。"当时病房窗外的阳光也是这种颜色,像掺了灰尘的琥珀。
"您好,中华骨髓库。"
女声响起时,安浔的脊椎窜过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咽了咽唾沫,喉间干涩得发疼:"我...我是编号CT20160103的捐献者,想查询..."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安浔女士是吗?您与患者MX20151120的配型结果已经出来了。"
安浔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很遗憾,您的HLA配型未达到移植标准。"
世界突然安静了一秒。
安浔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照片——去年校运会上,她和杨清尔并肩站在领奖台,清尔笑得那么灿烂,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现在...
"请问...差多少?"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根据规定,具体数据无法透露。但感谢您的爱心,您的资料会继续保留在骨髓库中。"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耳边炸开。安浔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指节泛青。厨房里传来父亲切水果的声音,刀落在砧板上的节奏突然变得刺耳。
"怎么样?"安国霖端着果盘走出来,鲜红的草莓在瓷盘里格外扎眼。
安浔缓缓抬头,嘴唇颤抖了几下:"...没配上。"
瓷盘砸在地上的声响惊心动魄。草莓滚落在安浔脚边,汁液在地板上晕开,像一滩刺目的血。
——
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惨白的灯光照在安国霖紧绷的侧脸上。在跟父亲说完在哪个病房之后,安浔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明明才五十出头,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谈镜如轻柔的说话声。安国霖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没等回应便推门而入。
“老安?”谈镜如正坐在床边削苹果,见到来人明显一愣,“你怎么……”
“刘阿姨说在医院看到你了。”安国霖声音有些哑,目光却直直落在病床上的杨清尔身上,“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谈镜如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坐吧。”
安国霖走到病床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清尔,感觉怎么样?”
杨清尔脸色苍白,唇上几乎没有血色,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她冲安国霖笑了笑,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门外——那里,安浔正靠在墙边,只露出一截衣角。
杨清尔的眼神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久久没有移开。
“老杨呢?”安国霖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怎么没见他?”
谈镜如正要开口,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爸?!”杨清尔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惊喜。
杨父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西装外套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的目光在触及女儿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几步跨到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
“爸来晚了……”他的声音哽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杨清尔轻轻回握住父亲的手,目光却再次飘向门外,唇角微微扬起:“不晚。”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只说给父亲听,又像是透过那扇半开的门,传到了某个人的心里。
门外,安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安浔的指尖,镜中的自己眼眶发红。她捧起一捧水狠狠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洗手台上,像某种无声的溃败。
"307床那个小姑娘真可惜..."
另一个人回:“是啊,今天有一个307房病人的捐献者打电话来问我结果,这哪里能说呀,实际上呀,那个捐献者和那个小姑娘只差DRB1一个点位。”
隔间外护士的闲聊声让安浔猛地僵住。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安浔机械地迈步,307病房的门牌在视野里不断放大。透过玻璃窗,她看见杨清尔正笑着接过父亲剥的橘子,苍白的手指拈起一瓣,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琥珀。
她的嘴唇干裂苍白,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像是蒙了一层灰,只有嘴角还强撑着那抹熟悉的笑——和在教室里第一次找自己搭话时一样,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安浔,好久不见。"
记忆中的杨清尔穿着崭新的校服,指尖转着钢笔,一脸傲然地坐在课桌前,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穿过她的发梢,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画面忽然跳转——
小小的杨清尔拽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安浔等等我";初一元旦晚会上,她硬把冰淇淋蹭到她脸上,笑得没心没肺;还有那次,,她把她拽进空教室的墙角,吻得毫无章法。
而现在——
病床上的杨清尔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转头看向门口。她的眼睛在看到安浔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
安浔猛地转身。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安全出口,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冰冷的楼梯间回声着她的脚步声。在拐角的阴影里,她终于崩溃地滑坐在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只差一个点位..."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剐着她的心脏。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咸涩的泪水浸透了袖口,却压不住喉间溢出的呜咽。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画面排山倒海般涌来——最后一次见杨清尔,她还在问自己:“你真的……有这么讨厌我吗?”
防火门外的世界依旧运转,护士站的呼叫铃此起彼伏。而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安浔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深深的内疚使她哭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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